“这边请,云小姐……”
自打云初受伤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步出悠然阁。
家丁在前不紧不慢的带着路,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相较于悠然阁内的清寂空旷,这东院倒算是有了一些当朝大户人家府邸应有的模样。
院内南房三间,东房五间。北有花园,其中内置假山鱼池。
这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妇多了,到是对她的出现也并不吃惊。不过是偶有几个胆大的偷偷瞄上几眼罢了。
“烦请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报一声。”家丁停在一处房前,转身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进了房门。
不臾多时,那名家丁便再度步出,向等在门外的云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门帘掀起夹带一股淡淡的檀香迎面而来,赫连铷站在案后执笔挥墨,笔尖在纸上游走如行云流水。
他未说话,云初便坐在暖椅上看着周围的东西。
“哗啦”一声轻响,只见一名丫鬟正端着一碗清茶从外面走了进来,将茶杯放在桌上。
茶香袅袅沁入心脾,云初端起茶杯,恍若无人般喝了两口。
“你来此见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想通了?”
说话间,一双黑色的云头靴便落入在云初的眼底,抬眸往上,正对上他那双深若黑谭似的眼睛。
赫连铷撩开长袍的前襟,坐在首位上。云初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气也不恼。
“既然‘贺大人’已为云初选好该走的路,我岂有不走之理。”
“哦?是吗……”赫连铷挑起一侧眉毛,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他起身缓步走到她身前,俯视着她。“你很勉强”
“岂敢。”云初迎向他的视线,微微一笑,“那接下来你作何打算,现下可对我说了吧。”
既然共识已经达成,说起话自然可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试探了。眼下单忆登基为王,营救萧肃的旧部已是迫在眉睫。待到单忆坐稳王位,那些让他如鲠在喉,如坐针毡的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赫连铷站在内堂中央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个急性子。”
扬手拍了三声,恭候在外的侍从便闻声而入。
“肃风可到了?”
“是,依主上吩咐已让他在南间等候。”
“好,知道了。”赫连铷转身示意云初跟上,两人这是要去与肃风碰头了。
云初虽不知赫连铷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到还是没有废话,跟着他出了东屋。东南两间房仅仅只隔了座小园子,不远处就看到有处人影等在那里。
“爷!”
“进去说吧。”
“是。”
肃风也是见到了跟在身后的云初,但并未多问,仅仅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与她打过招呼。云初何许人也,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跟着肃风踏入房间,这里显然是赫连铷与其心腹商讨军政事务的议会间了。地图,沙盘什么的应有尽有。
赫连铷在一张铺开的地图前站定,云初越过他的肩头,目光落定在它上面,原来是南绍都城内的平面图。
自南绍建国以来,内城的创建一直是遵循着古法。乾阳城内平面呈长方形,东,西,南三面各开设三门,南北走向的街道十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为十四。纵横交错的道路划出了居住的里坊与贸易的集市。
赫连铷用手指着地图上被红墨圈出的几处地方,说道:“南区的这个地方,便是萧将军的府邸。而此处,与之相隔两条街的衙门,则是专门关押官署吏卒的上林狱。在单忆夺取乾阳城后,顺势一举控制了萧府以及城中归其所有的部分势力。就目前为止,收监的收监,扣押的扣押。据几日前暗影的观察回报,大批的人马均被关至了此处。”
“嗯。那……”云初指着北门郊外一处隐秘的空地问到:“这个地方,要做什么用?”
赫连铷执起案头的毛笔,在云初所指的地方,画了个大大的叉子。“单忆此人疑心过重,虽已称王,但其兵马却并未按照祖制的要求返回到驻地。而是驻扎在了外城门百里远的密林之中。当日,肃风会带领几队人马前往此处,突袭单忆的驻防,并在周边制造混乱。而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将混去城中,直指将军府与上林狱。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嘛……”
谈话间,赫连铷的身子突然倾身向前。两人之间的距离顿时变成了一种暧昧的状态。突来的状况令云初着实吓了一跳,不禁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话音还未曾落地,顷刻间便觉一股劲风从身前袭来。白袖掠过颈前,“啪嗒”一声,待云初觉察出时,东西已然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一串小巧精致的银白色链子,从赫连铷的手中垂落。链子的中央垂下的,正是一枚通体雕刻着云纹的哨身。
“还给我!”
赫连铷伸手挡住云初欲抢夺的身影,闪闪发光的银链悬空晃动。
“这枚哨子。萧肃的亲卫中,可有人认得?”
赫连铷的话使云初一下怔住,这枚驯哨可是云初最最心爱之物,是那年生辰萧肃送来的贺礼,以往从不轻易离身。萧肃身边的旧人自是知晓这各中的一二。
赫连铷晃了晃手中的链子,说:“确保万一,借来一用。”
堂屋内一下子陷入沉默,虽然明知他的这个决定是个万全之策,但那枚云纹的银哨,是萧肃留下的唯一信物了。
……
浑浑噩噩回到悠然阁,已是日暮黄昏。
云初坐在窗前,瞭望天空下红透的云霞。桌上摆着凉透的饭菜,云初一口未动。随侍在旁的东夏偷眼看向她,小声问到:“菜凉了,我再去热热好了。”
“不用了。”
“可是……”
东夏看着一桌子未动的菜肴,有些为难。
“小姐多少还是吃些吧,这样有助于伤口的愈合……”
“没关系,你拿下去吧。”
云初看着窗外,变得沉默不语。东夏无计可施,只得端起桌上的饭菜走了出去。
天幕下那最后一丝的昏黄也终被黑暗所吞噬,庭园内此时传来阵阵的笛音,云初不禁心头一振。笛声一起,她便晓得了,是那首她最钟爱的名曲《花朝月夜》。
这一首曲子他吹的是极好,一曲红尘,显尽人生云水一梦。一生一世,诉说流年辗转花开。
云初附耳聆听,随着笛声的起承转合,她来到庭园外。虽已有猜想。但真真看到赫连铷时,心中不免仍是一颤。
一曲吹毕,赫连铷转过身。他早知她在身后,指着石桌旁的一壶清酒。
“一起喝一杯吧。”执起酒壶,一人一杯。酒香飘散在空中。
“是十三香~”
“识货。”赫连铷唇角勾起一抹笑痕,对于云初猜出酒名一事,不吝夸奖。
“宅中的这些十三香,还是当年皇上御赐的,我曾拿了一些存放在这里。”赫连铷摇晃着杯底,闻着杯中的酒香。“这真是好酒啊!”
“嗯。”云初自是知晓。当年皇上将这十三香,分赐给了朝中几位大臣。其中除了赫连铷,当年的贺子轩外。自然还有萧肃。
这酒她喝过,入口辛辣,入喉却香甜。云初执起酒杯一仰脖便喝尽了杯中物。
“咳咳……咳……”
这一口酒呛得云初满脸通红,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赫连铷倒像没有看见她的狼狈般竟自喝着酒。
“来到这里已经十二年了。很多时候,连我自己几乎都要相信,我就是南绍人……说实话,我很钦佩萧肃。如果他不是身陷朝野而身不由己的话,一定是位潇洒天地间的侠客…”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背着月色,人处在一片阴影里,云初看不真切。
“你放心,明日之事在下一定会尽力而为……”他起身,将石桌上的玉笛重新别回腰间。
“那个……赫连铷!”
见他欲走,云初起身唤住他。赫连铷闻言,停下脚步。她未上前,突来的沉默,让四周的氛围变得更加的诡秘。
他回过身,两人就站在月桂树下。他看向她,回道:“好好养伤…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