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正属三伏。
骆可儿卸下背上的书包,焉焉地坐在地上,就像霜打了的茄子。有句古话是怎么说来着,这可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想来可真是后悔,像她这类出门从来不敢拐弯的人,真是不该学人家来一场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现下她一个人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着实有些欲哭无泪。好好的一场南下之旅眼看就要变成一场流浪了。整个山间里除了她,真是再难寻着其他人的踪影。也不知在这太阳下山之前,她还能不能顺利的找到去正明村的路。
可儿边想边将这最后一口的面包塞进嘴里。拍拍手站起身,决定还是顺着小道儿往左边走走。沿着山路一直上行,路就变得越来越窄。所幸,在走过一段山路之后,便起了些风。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到是吹散了些许的燥热!
拖着略显疲累的脚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不知不觉间一路也绕过了那向阳开阔的山坡,来到了山腰处。
层层的草丛间,貌似是一条通往山上的小径。可儿扒开草丛,路径的深处便吹过一丝丝的凉风,路的尽头似乎仍旧有路,脚下积累的烂草枯叶,沙沙作响。
从白青山的山腰下,远远望去,并无特别之处。而沿着山路一直向上,绿树环绕之间,则是一泓碧水细细的流淌。这真可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当可儿还在为眼前的美景所惊叹陶醉中时,一个略带威严而又沧桑的声音却在不远处响起。
“谁在那儿!”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骆可儿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人站在临近山麓的一侧,两鬓苍白的头发被梳理的整整齐齐。微微一抬眸间,眉宇之中竟掠过一丝威严。
卫老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只见来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束在脑后,额头光洁饱满,到是长得眉清目秀。
“……我……”
“这白青山的山颠,久没有人来了。怕是你要去的那个地方,从这儿走也是到不了的……”
他指着可儿身后寻来时的路迹,那茂盛的草丛早已自然的遮挡住了她来时的痕迹。
要说这白青山的山势,其实是呈西高东低的走势。南侧陷落陡峭,北侧则倾斜和缓。在山峦层叠的莽莽密林间。如果没有熟悉的人带路,陌生的人来到这处地方,真真是容易迷路。
卫老步履矫健的走在前面,他说:在很久以前,当这白青山还被称之为白子山的时候,他们卫家便已开始隐居于此。坊间曾流传过这样的一句话:巉巉白子山,雄踞南绍上。
卫老走在路的前面,可儿赶紧跑了几步跟上他,偏头不解的问:“南绍?!这是什么地方?……”
“小丫头……”卫老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南绍之地可不是个地方呐。而是个朝代……”
“朝代?!”
“……是啊,一个不存在于史册之内,却真实存在过的国家……”
……
相传在百余万年前,九州大陆内四分天下。
北有北冥,南有南绍,东西两方各以夏池、西唐为主。随着圣天王朝的破灭消亡,四国便开始先后建立政权。
南绍国,也一度成为了这九州之内最强盛乃至最富饶的国家——万里河山尽显辉煌,使得三国均视其为虎狼之地。
然而,古话说的好:“日中则昃,月盈则亏。”百年繁华,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了。
随着北方北冥国的崛起,其发展势如破竹。在收复了西北一众少数民族后,其版图逐渐的扩大,已然成为了足以和南绍抗衡的最大势力。
想往昔,那南绍独霸一方的繁华盛世,已然因内有佞臣叛乱,而外有异族入侵的纷起走向了衰败。
云初永远也不会忘记,正元四十八年的那一天,福王单忆策动了谋反——三十六州的兵马大半失控,各将士不再听从朝廷的调遣。福王连夜挥军南下,都城乾阳已岌岌可危。
京师的兵马尽数被福王等人控制在手中,而皇上临终前唯一的请求,便是将小皇子托付给了萧将军,希望萧肃能带他逃离这场战乱纷争。
只是没想到,他们一行人才逃出皇城不久,途中便遭到了百名刺客的轮流围攻。敌暗我明的处境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云初和皇子,已然成了杀手们攻击的主要对象。
十几人如今死死伤伤,萧肃带着云初虽然险险的躲过了几处冷箭。却始终躲不过杀手们步步紧逼的步伐。
“卫林!带着云初和皇子先走!”
萧肃的声音不大,却是一如往昔的威严。他转过身,又亲点了四名副将同行。
云初从身后拉紧萧肃的衣袖。“不行。要走我们一起走!”
“云初,听我说。我们不能带着皇子去犯险。”他深邃的眼眸深处此刻是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他伸手,一如往昔般将她散乱的鬓角别在耳后。“一个时辰后,我们乾阳城西北坡外见。……等我!”
“萧……肃。”咸咸的眼泪滑进她的唇角,带着苦涩的滋味。
随着马头调转,萧肃有力的手臂环在她的身侧。温凉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临别在即,唯有一句各自珍重。
“保护好自己……”
“……”
清脆的一声马鞭响彻云霄,云初竟不知自己是何时放了手,待她回过神时,胯下的马儿早已似发了狂般向西疾驰而去。
暗夜中,萧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云初紧紧抓着缰绳的手泛着青白,得得的马蹄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是格外的刺耳。
云初闭上眼,压下心中隐隐的刺痛与勒马回身的冲动,硬下心肠随着萧肃的一众亲信护卫着小皇子向西而去。
想来也知,那些剌客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西边的小树林外便渐渐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响。夜色下密密麻麻几百号人。
“大家,小心……”
话音还未落,一枚闪着寒光的翎羽箭便“嗖”的一声从暗处射出。下一刻,马背上的人身形便摇晃了一下,竟直直向前俯冲着跪倒在地。
“王将军!!!”
云初回过头,越过漫天扬起的黄沙,黑压压的人马个个手持兵器,眼看前狼止而后狼又至。云初松开缰绳,似是拿定了主意。她从颈上取下一支银哨。
“卫林。还记得我们玩的那个游戏吗?”
此刻在她掌中躺着的便是那枚哨子,小巧精致的哨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云纹。这只哨子卫林当然不会陌生,那是云初九岁时萧肃送她的生辰礼物。别看那哨子外表看似朴实无华,实质确是个可以控制牲畜的驯哨。
“你要做什么?”卫林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意图,抬手想按住她的手臂。
“不行。你!”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卫林,我们已然无路可退。”
“你这个样子纯粹是去送死!”
云初用余光扫向不远处的小皇子,“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福王抓住,不是吗?!”
“云初!”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等卫林答话,云初猛然间勒紧了马头,来了一记回旋。她挽紧扯绳,一鞭子砸下去,马就犹如箭簇一样没命的狂奔。她俯下身,将银哨放进嘴里吹响。高低错落的驯哨声,缓急有序。
奔腾的马群在听见呼唤的驯哨声,一一扬起脖子嘶叫,昂首直立的腾空动作,将毫无准备的黑衣人统统从马背上掀翻下来。
混乱之中,云初依稀能够听到身后慌乱无序的马蹄声,以及兵器相撞的冰冷。
趁乱之中云初即刻调转了马头,向相反的方向奔去。呼啸的风声里,此时隐隐带着一丝凌厉。不知从何处,一支羽翎箭带着夺命的气势窜出,命中云初的左肩背。鲜血瞬间便顺着臂膀流下,剧烈的疼痛险些让她脱了缰绳。
“嗯……”云初贴伏在马背上,脑海中所有的意识都已渐渐模糊。马儿一路狂奔,早已是慌不择路,不知方向。许是强烈的疼痛感,让云初产生了错觉,就在她坠马撞向地面的那一刻,竟感觉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了。
她顺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浑身的伤痛已彻底的将她淹没。当黑暗袭来的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轻飘飘的,意识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