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芳仪所说,经过几番熏药治疗,老祖宗的红疹渐渐消失也不再复发,也退烧恢复了神智,又过几天,老祖宗已经能够靠着床说说话,这几天不分日夜,康熙衣不解带地侍奉左右,这样的仁孝之举传遍了紫禁城乃至整个京城,使得大清天子民心更为聚拢。
下了几天的雨也停歇了,芳仪踏着湿淋的地砖,一步步去往坤宁宫中去,香堇劝了很多次让她坐凤仪代步,可是芳仪还是想这样走走,几天待在慈宁宫,难得再见紫禁城的雨后的阳光,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就这样,香堇一直在芳仪身旁紧张兮兮地护着,绿珠和其他侍奉的人也紧跟在后,不敢有半分落后。
紫禁城交错的通道虽条条通畅,但迂回曲折,如若不熟悉倒是容易迷路,可是这样的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下去,想迷路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每次从慈宁宫回坤宁宫,芳仪总喜欢挑经过御花园的路,可是自连翘去世之后,芳仪已经有漫长的一段日子没有到过御花园,宁愿绕着更远的路回去,也不愿意触景生情。但今天不知道为何,脚步就这样走入了满园的翠绿中去。
渐渐深入,在簇拥的紫藤花下竟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道貌岸然的身躯,一身清湖水色常服,发辫垂至腰间,那么安静的身影正抬手拨弄着一朵紫藤花瓣。
芳仪喜形于色,,自己不自觉扶着肚子走快两步。
香堇毕竟是老练的人,被没有跟上去,也让绿珠等人在远处候着。
那身躯的主人甚是机警,已发现身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来,却看见那天然雕琢而成般的美颜,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凤眼,挺着肚子向他走来。
福全看着那挺着大肚竟然奔跑的芳仪,一下子就皱着了眉大步走至她身前扶着她的手,下意训斥出声:“挺着肚子还敢用跑的,摔着了怎么办?!”
芳仪气喘吁吁地笑着:“我是怕还没走到你跟前你就走了。”
这样一句轻巧的话,落在福全心田上如炸开了的爆竹:“你…走得如此急,是怕我走了?”
芳仪点着头:“自从南苑回宫之后,我再没有见过皇兄,一直想再向你道谢,却没有机会。今日终于在御花园看见皇兄,一时心急,倒是没想太多。”
福全定了定神,原来她是为了道谢,原来是自己多心了…瞬间被烫着一样放开了扶着她的手,换回温和但疏远的笑脸。
“皇后娘娘勿需言谢,之前我就说过了,救你于情你为我弟媳,于理你是我大清的皇后,何况当时情况危急,也不由他想,之后的事情也是难以预料。娘娘勿需记挂在心,你安好…便好。”
芳仪不明白为什么在山谷中那个亲近的福全如今如此疏离,也许他们回归了深宫之中身份有别,在那些窥探的眼睛和繁文缛节下,他们都得格外疏远。
芳仪转移了话题:“刚才在远处看见皇兄看着紫藤花,难道皇兄喜爱紫藤花?”
福全双手背负在身后:“我只是要到慈宁宫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刚巧经过御花园,满园花海紫藤花最是开得簇拥灿烂,一时间吸引了目光罢了。喜爱…也许谈不上。”
芳仪仰着头看那和坤宁宫中一样开得灿烂夺目的紫藤花海:“是我会错意了。”
福全看着那张扬起被阳光照着的小脸,看来那些夜夜缠绕的噩梦已经驱散,如此明媚才真正适合她。“听说皇上疼爱娘娘,知道娘娘喜欢紫藤花也在坤宁宫住了满庭院的紫藤花树。”
说到那个爱自己的男人,芳仪不由得笑得更开:“是的,坤宁宫的紫藤花开得更盛。”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皇上疼爱娘娘,坤宁宫的紫藤花同感圣恩,当然也会开得更为茂盛。”
芳仪以为福全在开自己玩笑,也不甚在意。
“太皇太后此番病症来得凶险,待我知晓时我曾派人去过山谷想请云绕姑娘和她的师傅到宫里为太皇太后治病,可是派去的人回报在山谷找不到当天的竹舍,更别说是云绕姑娘他们了。”
说起那个满身火红,杏眼明媚的小姑娘云绕,芳仪总是会很长的时间在挂念。如今听说寻不着她,心里着实落空,感到惆怅。虽曾听说云绕和她的师傅只是游历在此暂住,可那日一别,却无留下任何寻觅的线索,就像突然消失不见了,难免觉得难过。
“难道以后都见不着云绕了?“
福全看到一脸落寞的芳仪,心里悸动了一下,两片嘴唇却只能维持平常语调安慰道:“云绕姑娘当天说过有缘便会再聚。我相信与云绕姑娘的缘绝非那么浅薄。”
芳仪想想也有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自己经历过那么多难道还看不开么。
“皇兄不是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吗?太皇太后刚午睡醒来喝了汤药,正适合前去请安。”
未等福全回话,自远处就传来一些细碎的说话声。
“王爷是往这个方向走来了吗?”
“是的,裕王妃。适逢奴婢往御花园走来,的确看见王爷在御花园中。怕是不知是否已离开。”
“王爷少有如此,这次入宫为向病愈的太皇太后请安,可好端端的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人…”说话的主人在御花园甬道一拐弯看见正在紫藤花树下站着的温润男子,可不就是自己家王爷。
这个身穿象征王妃身份的藏青色朝服,头梳旗髻,面容秀气,看见福全放开了撑扶她的宫女忙不迭地走至福全身前:“王爷,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好教妾身找了很久…”
福全厉声训斥:“放肆!在皇后娘娘面前还不快行大礼!”
被福全这样大声训斥,裕王妃刹时傻了眼,看着站在福全身旁衣着朴素,不施半点脂粉,挺着肚子的年轻少女竟然皇后娘娘,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跪地叩拜:“裕亲王府嫡福晋西鲁克氏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芳仪暗暗叹了口气,皇后的架子有时候令她本人也感觉受不了,但这些大清的规矩还是不能免,总得每天接受着各种跪拜。更何况眼前这位裕亲王府嫡福晋西鲁克氏是去年才納娶的,只在几次家宴上露过面,那时芳仪贵为皇后排场大又多人簇拥穿得金光闪闪的,哪像现在衣着朴素,顶着素颜到处招摇的自己。
“裕王妃请起,本宫刚从慈宁宫出来,看见王爷站在御花园内,留了王爷说了几句话,倒是耽搁了王爷找王妃的时间,你勿责怪王爷才好。”
裕王妃站了起来,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妾身哪敢责怪王爷,是妾身焦急着去向太皇太后请安,方才才出言不慎失了礼仪。”
芳仪笑着摇了摇头:“裕王妃也只是为太皇太后病情焦急而已。你们且快快去慈宁宫请安,如若出慈宁宫后有时间可今夜留宫中吃顿家常。”
裕王妃正要点头应答,却被福全先出声截住了话:“谢皇后娘娘恩赏,只是本王还有要事在身,恕今日不能在宫中多留片刻了。”
说完跪安就想慈宁宫中走去,裕王妃和方才的宫女看见也急急地跪了安跟了上去,芳仪总觉得今日的福全似乎在避违些什么,可却找不到答案。
紫藤花在风中摇曳,吹落了一片紫色的花海,轻轻掠过芳仪的脸颊。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那年他问紫藤花的花语是什么,她没有告诉他,可现在,也许他已经忘记问她答案了。
香堇从远处走来:“娘娘,皇上正焦急找你呢,你不要贪恋御花园□□了,快快回宫去。”
芳仪听见那个老为自己焦急的男人,自她南苑回来之后,总是看她要紧,加之她怀有身孕,更是片刻都不能放过,时时有人向他报备她的动向,现在才出慈宁宫不久,也是他下朝的时间,又来催着她回宫去了。哎…
回头问问张太医,是否有良药可以缓解一下这男人对妻子的焦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