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冯轩还是扶住门的姿态,却见在座的数十位师伯长老乃至客卿都盯着自己,带几许期盼,便明白掌门继承人不是什么香饽饽,任谁都希望有人能真正的主动站出来,把数千性命抗在身上。
继承人,也就是唯一候选人,在没有灭绝门派之类的大事时,轻易不可出山。
“我当。”冯轩咬牙,决定这辈子就送给浪涛派,但他又道:“弟子有个请求,希望师父和各位长辈让我任性一次。”
“请讲!”焦震雷先开口,其余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你尽管提”之类的。
冯轩把门关上,站直身体道:“如我表妹冯雨婷侥幸得活,以后我一定亲自督促看管,希望各位卖晚辈些薄面,不要难为她。”
“这算什么事?”一个矮胖的老头急了,猛然站起道:“她是我徒弟,我都没说话,不过你小子够意思,我挺你!”
冯轩深深地鞠躬,然后再次解释道:“我和表妹相处最久,养出她的毒舌之口应也有我纵容过错,希望各位前辈多多海涵。”
“放你个屁!”焦震雷大手挥道:“你以为我们的岁数都活狗身上啦?告诉你,我们这帮老家伙的胸襟有半个大海那么宽,还能和这样的女娃一般见识这事不算,你回去自己管教未来媳妇,不要在议事堂胡搅蛮缠。”
满堂惊呆,连冯轩都愣住,哪知焦震雷不在乎的说道:“来,乖徒儿,给为师讲讲你们怎么虐问天阁那些王八蛋的,你二师伯听到你们回来的消息,急的和猴子一样……”
“姓焦的,你少放屁!”焦震雷身边的健壮老头就是冯轩的二师伯,足足七十多岁,而他脸红扑扑的,真急了。
满堂又哄笑起来,仿佛他们已经赢得这次民间战争。
事实并非如此,浪涛派依旧岌岌可危。
问天阁死了九十多弟子,且都是年轻人,他们哪个不是问天阁老家伙的心头肉虽然江湖门派也有支持浪涛的,青川派、盐帮和漕帮甚至派出弟子奔往浪涛派别庄,已做出实质举动,其余门派虽说支持,却没什么动作。相反,孤白山和光怪谷等敌对门派的动作更大些,特别是问天阁周边的附属,他们承着问天阁的庇护和照顾,听起来马虎,其实个个有些实力,也真正的开始动员起来,甚至喊出即将派出弟子的数量,没有低于百人的。
良久,议事堂仅剩数人,焦震雷留下个屠海楼,就是刚刚红着脸的冯轩二师伯,他的脸色稍好。其内还有曾小可和圆圆,另有冯轩的师兄马洛王,而留下这位马师兄显然还有另层意义,便是焦震雷正给冯轩选择军师。
形势的严峻不用提,从焦震雷不苟言笑的态度就能看出几分,他开口道:“小可,你娘如何”
“已经安置妥当,我找个师兄帮我看管她。”曾小可轻笑道:“掌门不用顾及我娘,如有必要,送还给问天阁也可。”
“送”焦震雷摇头道:“问天阁才不要,如果,他们会直接软禁你娘,例如扔到深山老林里面壁五十年,或者直接赐她一死。总之你便安心,我浪涛派虽然与问天阁为敌,却也不在乎多个俘虏。”
“谢掌门。”曾小可深深鞠躬,表示领会。
焦震雷又扭头道:“海楼师兄,你觉得我们应立刻出击,还是固守待援”
屠海楼虽一副喝酒过度的枣红脸色,其实明白脾气暴躁的师弟掌门正给冯轩学习的机会,焦震雷心中如没有定论,哪能现在讨论恐怕几日前早想好了!他微微笑道:“盐帮和漕帮派人帮忙的速度如此快,令我大感意外,就是不知道为何。冯轩,你看呢?”
冯轩也纳闷,但见师父和二师伯的眼神,有几分考校自己的味道,便道:“盐帮漕帮应是避无可避,反正生意会受影响,不如先选我们站队,以防不测。”说完,冯轩也感觉到气氛不好,扭头随口问道:“马师兄”
冯轩这位长的很老的师兄气度沉稳,焦震雷知道马洛王的脑瓜不笨,看事情也有远见,只是藏着掖着,可若逼着他说呢?
这时,马洛王作为曾行走江湖许久的人,感觉到掌门和二师伯的意图,他思考的更深刻些,下意识摸摸脸上前些日留下的新疤,似乎有些痒,然后道:“支持我们可以,但急不可耐的出手便值得思量。例如青川派也支持我们,显然是对问天阁第一门派的名头有所觊觎,而盐帮和漕帮其实算皇门之下,联系密切,说不定其中有几分朝廷的权衡意味。当然,如果没有朝廷口谕,盐帮和漕帮内部必有雄才伟略之人,他们明白跟随问天阁只能喝粥,支持我们才能搅浑潭水,甚至从中谋求门派利益,一飞冲天。至于百墓,他们从来和问天阁不冷不热,举办正邪交易大会也有此图,哪怕问天阁次次作为大会的贵客参与,但貌合神离的门派关系比老死不相往来更可怕。果然,百墓抓住机会,开始反戈一击。”
焦震雷笑道:“马师侄有见识。”
屠海楼也笑道:“有趣。”
冯轩却是很晕,他在门派决断的时候经常转不过弯,自然也知道是自己的短处,便虚心求教道:“马师兄,你认识盐帮和漕帮之人?我对他们的掌门倒有些了解,会不会是他们的主意”
“上官止是个有魄力的人,杀伐果断,他夫人甚至更厉害些。”马洛王说道:“不过我觉得在位良久的掌门帮主一般没太多进取心,哪是杀人不眨眼,这事也会谨慎。所以我倾向于盐帮是张寻的主意,至于漕帮嘛,他们帮主曹广成我早年恰好认识,属于守成有余,进取无力,天天沉迷武学,帮中实务这些年都交给大女儿打理,她女儿二十七还未婚嫁,倒把漕帮经营的井井有条,和我们也交往不错。但是,越是投入大心力梳理帮务,越难下抉择,似乎也不太可能是她主导,我反而倾向于曹广成的二儿子曹霸州说服他爹和他姐,毕竟这小子不足二十,比较气盛,准备大干一场。”冯轩听后表示心悦诚服,哪怕都是猜测,他却有许多不知道的事,点头道:“马师兄不愧是负责南方漕运沟通的人,对这些门派熟悉的很。”
哪知马洛王却摇头道:“我对张寻和曹霸州一无所知,只是听到些传闻,不足为信。至于百墓,更是一家之言,龙舞生的想法非常奇特,经常不按套路出牌,所以我们不要太倚重。”
听到如此,冯轩思考片刻道:“师父,你准备如何应对”
“徒弟,你准备如何应对”焦震雷把问题抛回来。
冯轩扭头看,发现圆圆在远处坐着发呆,曾小可笑而不语,显然不想多说,搞得冯轩满脸郁闷,心想你小子玩什么大爷做派啊!
“小可,若是你,会如何”冯轩知道自己决断乏术,便决定群策群力。曾小可在旁听着,他也来浪涛许久,不是对浪涛派的情况没了解,但别的门派到底如何实力,他两眼抹黑,只能询问道:“能介绍下江湖前五十的门派实力吗?特别是三大派,还有参与我们和问天阁纷争的这些。”
冯轩去听,这好,自己妥妥说的口干舌燥,但曾小可想出力,就不能让他清闲,谁叫当初是曾小可劝自己把百里秋纱带回来的!
语速飞快,一刻钟讲完,哪知曾小可的问题无数,连着马洛王马师兄都得帮忙解释,甚至连焦震雷和屠海楼也搭腔数次,曾小可还是有疑问,他又问起各个郡城各个产业是哪个门派的。
这事倒是难不住冯轩,不过旁边圆圆已经不耐烦,她出去搞来十盘八盘菜,又要几壶酒,准备在这聊到半夜。至于走,她是不肯的,身为打手,哪怕再厉害,必要的知情权圆圆绝不会放弃。
菜已过半,酒过三巡,曾小可终于不问话,冯轩依旧郁闷,连着喝两盏酒,吐槽道:“聊着聊着,我都忘了最初的问题。”
曾小可却没忘,他笑道:“我们在谈如何应对。”
“你倒是说!”冯轩闹心。
哪知曾小可端起酒杯,为圆圆满杯,然后笑道:“行军打仗要商议行程,别管是领兵千八百的前锋,还是三五万的中军边军,任何将领都不可能在不知道敌我情况的基础下贸然行动,如果真这么做了,便是死光的下场。冯兄给我点时间思考,估计吃完便有结论。”
好吧,冯轩见师父都不急,便也沉下心吃饭。
没多久,酒菜撤掉,再次落座,不待冯轩催,曾小可立刻道:“我先说只有我知道的情况。问天阁与圣上有许多君子协议和勾结,不过同床异梦,此次大举来犯,若不是圣上默认,也有三分纵容,至于他们的关系是继续稳固还是翻脸,我猜不到,但可以去试。”
曾小可觉得坐着说话没力度,直接站起道:“按实力对比,浪涛派已经输定,但门派斗争和国家战争一样,不是数谁高手多,若要以弱胜强,我们要做这几件事。第一,修书与支持门派,派人共商细节,不论是利诱还是口舌说服,务必巩固同盟,攻守同步。此乃要务,必须要快!第二,分解敌方联盟,选二十口舌伶俐的死士前去支持问天阁的各个门派,不论结果如何,我们必须知道他们的想法和决心,然后一一化解,或挑拨离间,或动之以情,或暗杀埋伏,总之要尽可能了解敌人虚实。第三,着手分化朝廷和问天阁的关系,最好拉到全部皇家六门支持,最次也要让皇门参与。江湖无小事,哪怕圣上雄心勃勃,也怕全天下的客栈门口站着两个刀手吧!若是盐漕镖商银这五行都被惊扰,哪怕朝廷再想帮问天阁,也得考虑百姓同意不同意!第四,最后是正面交锋的选择,我们不如全面猥琐,要么学风评门,连这里都可以舍弃,又有何妨我们浪涛派化整为零,以多敌少,以强击弱,哪怕问天阁全部长老下山,也顶不住圆圆师姐和掌门的联手围杀,并且我们专门盯问天阁杀出手,其余无视,不出三月,他们的联盟就会摇摇欲坠,变成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