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向下沉,由两肩收入脊骨,注于腰间,此气之由上而下也,谓之合。由腰展于脊骨,布于两膊,施于手指,此气之由下而上也,谓之开。合便是收,开便是放。能懂得开合,便知阴阳……”少林藏经阁的觉远大师临终时断断续续背诵了他所见的那本《楞伽经》,郭襄有过耳不忘的本领,从中受益匪浅。她知道郭破虏在练“降龙十八掌”里的“潜龙勿用”时遇到些瓶颈,两种武功皆是阳刚霸道的路数,便抄了两段《楞伽经》纲要在信里,给郭破虏寄过去。
此时寺内暂时安置好阿毘方丈的遗体,众人围坐在方丈禅室,西域少林三个老者也被带了进来,于是阿含就在众人面前翻开草堂寺的《楞伽经》,与郭破虏一一对照。
“不对,蔽寺的《楞伽经》注本中虽然梵汉相夹,但并没有这么词达意顺的语句。达摩祖师是天竺人,禅门公案里论及达摩祖师与梁武帝的对答真意,便有‘胡言汉语’一词,由此可见,达摩祖师汉文不精,纵然佛法高妙,也绝不可能说得出‘阴阳开合’这样的话来。”阿含遍寻《楞伽经》,没找到对应的段落,思索一下,下了判断。
杨过思量一会儿,便想通了:“少林寺人多手杂,那本丢失的楞伽经中夹的《九阳真经》,恐怕是后来某位汉人所著。而草堂寺从唐至今灯火相传,名气不大往来人也少,所以这本《楞伽经》是十足的原注本的抄本,而少林那本原本,恐怕早已被偷梁换柱了。若那丢失的《楞伽经》早就不是原来菩提达摩的版本,对少林而言,自然就不那么贵重,不过是一部精妙的武功秘籍罢了。可惜了那位守经的觉远法师,为了一本无关紧要的武功秘籍,白白赔了自己的性命。”
阿含将《楞伽经》卷起来:“小僧会将手里这本经书誊抄一遍,送至少林,至于那部《九阳真经》,若是后人有幸,顺着尹克西施主那句‘经在油中’,找到《九阳真经》,又是后来人自己的缘分了。”
被阿毘法师救下的卫天望恭恭敬敬对着阿含磕了三个响头。他师兄方天劳道:“若不是今日方丈舍命相救,我师兄弟三人永远都不会悟道。达摩祖师的武功或许能为后人所破,只有佛家修心的本事,才是真正的达摩绝学。请在座诸位与我等做个见证,从此以后,我西域少林一脉归心佛法,再不涉足武林争斗。”说罢也作揖准备告辞。
“就因为这么一个‘贪’字,千里迢迢,机关算尽,害人害己,何苦来哉?”何足道因为先前被这三人偷走了琴,所以忍不住在三人走之前说两句风凉话。
潘天耕一只脚已经踏出禅室的门,忍不住回头讥了一句:“何施主,我记得你数月前败给少林寺一个十多岁的小沙弥,许诺过再不履土中原,今日`你在这里管咱们禅门中的闲事,恐怕有些说不过去吧?”转身走了。
郭破虏见不得人说何足道的不是:“明明是你们偷走何大哥的琴在先,又觊觎草堂寺的真经在后,居然在这里信口雌黄,简直是……真是……”他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狠话,冲着那西域少林三个老者远去的背影,“……真是太不对了!”
何足道:“……”
他本想这孩子几年不见还挺讲义气,没想到这么老实巴交,连吵架都不会。
杨过有点好笑:“郭伯母神机妙算,生了两个闺女,一个伶牙俐齿,一个尖酸毒舌,怎么偏偏生了你这么个笨嘴巴的傻小子?”
郭破虏无奈回答:“但凡需要打嘴仗,什么时候用得上我们家男丁上场了。”
何足道好像想起什么:“这两位郭小姐我好像都见过,一位我上个月在少林偶遇,端的是古灵精怪,冰雪聪明;另一位我三年前在襄阳邂逅,亦是蕙质兰心,善解人意。”
杨过在一旁听了,心中纳罕,这书呆子口里说的“古灵精怪”必定是指“小东邪”郭襄,那郭芙跟自己自幼相识,刁蛮任性,哪里看得出半点”善解人意”的样子?
这边何足道见到阿含默默地听众人说话,时不时还看杨过一眼,想起阿毘方丈临终所言,知道阿含与神雕侠应当私下还有话说,找了个由头与杨过:“我见嫂夫人左右手剑索并用,招式不同,不知可否讨教两招?”
小龙女见杨过点头,便与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并出了禅房。
郭破虏想跟着去,被杨过叫住:“你爹爹妈妈在你这个年纪早已学了这《九阴真经》的功夫,因何没有传给你?”
郭破虏摆头:“我天资驽钝,学了桃花岛家传内功,若是分心再学《九阴真经》,只怕两边都不能有长进。”
郭、杨两家是世交,杨过年长,说话便带了数落的口气:“天下武学都是相通的,你既然可以从那《楞伽经》里的一句话去打那‘降龙十八掌’,自然也可以用《九阴真经》去使桃花岛的武功,几年前郭伯伯给了我《九阴真经》的上下卷,让我整理,你正好今日跟我一块请教阿含师父,总能从旁有些收获的。”
郭破虏心里不认同杨过那套“兼收并蓄”的道理,皱皱眉头,却没有反驳。
阿含忽然说:“小僧却觉得,郭檀越若是要修习这《九阴真经》,还是慎重些为妙。我师父和数位师兄都是因为这部经书而吃了苦头。”
“哦?我见阿毘方丈和阿含师父你都半点武功不会,原来尊师也练过武,还练过《九阴真经》?”杨过有些奇怪。
阿含点头:“禅门修身之法与武功内修相通,连仙霞派这样的少林旁门都有习武强身的惯例,故而中原禅门正宗极少有只讲禅法,不修法身的。家师在世之时,武功并不低于王重阳道长,草堂寺当时门下几个弟子,除了师兄阿毘,皆是禅门武功好手,那时候‘全真七子’威名未成,草堂寺几位师兄反而身手更佳。师父与王道长在藏经阁共译《九阴真经》时,便常与这几位弟子一同参详,我这几位师兄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相继走火入魔,暴毙而死,我师父也是因此深受内伤,最后只能自废武功,保全性命,只有阿毘师兄年幼尚未习武,安然无恙。奇怪的是王重阳道长明明也一同练这《九阴真经》,却没有半点影响,反而功力大增。但见到草堂寺的惨状之后,他也认识到《九阴真经》不是人人习得,便深藏了起来,临终前托付给他的师弟,不许全真教弟子修炼。后来据说这本经书丢失了,它的下落,现在看来是被古墓派和桃花岛得到了。”
杨过疑惑不明:“据我所知,我认得的人中,北侠郭靖、桃花岛黄蓉、北丐洪七公、中顽童周伯通、古墓派的我与拙荆都修习过这《九阴真经》心法,没有遇到阿含师父说到的走火入魔的情况。”说罢他又看向郭破虏。
郭破虏道:“桃花岛窃经弟子陈旋风、梅超风倒是修炼‘九阴白骨爪’走火入魔,但我听闻,他二人是因为没有修炼真经总纲,只练招式,从而练歪了路子。”
阿含喃喃自语:“奇哉怪哉,因何只有我草堂寺弟子出了差错,难道也是将这总纲看走了眼?可是总纲明明是王重阳道长与我师父共同翻译……”
杨过打断他的思绪:“阿含师父,杨过此番前来,其实也就是对总纲里几句话有所不明,郭靖大侠曾经请‘南僧’一灯大师的天竺师弟仓促翻译过,但其中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却没有译过,杨过想请阿含师父替我掌眼,说不定这便是破解草堂寺众位高僧走火入魔的契机。”
阿含连连答应:“好说好说,我师父武功尽废之后保住性命,他说这是他修行邪魔外道、过于痴迷武学、荒废佛法的恶报,便不再教我和阿毘师兄学武,只一心敦促我二人读藏经阁中的经文,直到他圆寂,小僧都并未见过那《九阴真经》中的一个字,我师兄虽然侍墨的时候读过全文,却半点武功不会,若是两位要问这修行法门,小僧爱莫能助,但其中的梵文,倒是可以帮二位看一看。”
“有劳,”杨过这便从怀里掏出他整理出的郭靖背诵的《九阴真经》总纲,“郭靖大侠当年请一灯法师的天竺师弟试译了这篇,但是当时我郭伯伯郭伯母二人行程仓促,只来得及请那位高僧翻译出中间紧要的修炼法门,中间讲述这真经来龙去脉的地方,那位法师便略了过去,杨某后来得了郭伯伯的托付,将这部分与古墓刻本整合起来,王重阳在题给林朝英祖师的石刻上曾简单交代过似乎此经来历和西域有些牵连,引了一句梵文,不知阿含师父是否听涯山方丈或者阿毘方丈提起过?”
阿含摇摇头,示意杨过将那句话指给他看。
杨过指的那句梵文不长,下面有根据梵文字母发音转写的汉字:“阿思提、乌陀阿帕忒、瞿利提罗拘陀、拿摩、帕拉跋陀……”
阿含顺着看下去,一面读,一面翻译:“这是说这部经文的来历,从前在北方大路上,有一座瞿利提罗拘陀山,当中有不少修仙之人,真经的作者黄裳有一次与一个光头老者斗酒,对方自称是从此山而来,输了之后传授他一段口诀。黄裳根据这位老者的口诀,融合自己多年编修《道藏》的经验,撰写了这本《九阴真经》。”
郭破虏:“瞿利提罗拘陀山?我竟从未听说过有这等古怪名字的山。”
阿含笑了笑:“郭檀越不通梵文,自然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此山常译作‘耆阇崛’,《大唐西域记》提起此山时说过:‘如来御世,垂五十年,多居此山’。故而这是我佛教一处重要的灵山。黄裳编了个灵山老仙传口诀的故事,无非是借借‘耆阇崛’的名头,故弄玄虚罢了。”
杨过却并不满这样的解释:“这样一部从《道藏》而来的道家功夫,怎么偏偏要借一座佛教宝山的名头?”
阿含口气里难得带了点不屑:“道家自古爱挪用佛教的东西。黄裳无非也是有样学样罢了,不信请看这里——”说着他指着禅室里供着的一尊菩萨。
菩萨头顶弥勒尊者,身后伸出无数手臂,每个手掌摊开露出一只眼睛。
这是一尊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
“有隋以来,自《法华经》译毕,我中原信众便单挑了其中《普门品》一章出来,崇尚这位观音菩萨,信他大慈大悲,十方化身,救苦救难,”阿含在房中踱步,“道教弟子便是这个时候开始借用了菩萨‘救苦’的称号,别置了一个对应的‘救苦天尊’,说这个‘天尊’也可以十方救苦,甚至也手拿净瓶、柳叶枝,还生造了一部《太一救苦护身妙经》,抄了《法华经》的内容,说是道教的真经。这都佛道两家打了几百年的官司,所以黄裳在一部道家武功秘籍里假托了一座佛教名山,无非就是学道者爱抄袭的恶习难改,走了他‘老前辈’的旧路罢了。你看这故事里的光头老者,明明就是个和尚么!”
郭破虏咋舌:“所以其实这真经来历,是黄裳抄的一个佛教故事?”
“难怪一灯大师的师弟并未翻译这段,因为他也一定看出这是生搬的一截故事。可是我觉得黄裳的用意应该不止于此,他因何要将这么一段假故事大费周章译成梵文呢?”
阿含道:“或许是他敝帚自珍,不想旁人学了他的武功,便加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若是不细心分辨,或者真的有人会因此走火入魔,我师父师兄们或许便是过于轻信,贪著武学,终于自食恶果了吧。”想到自己唯一的阿毘师兄也因为使用《九阴真经》救人力竭而亡,阿含垂下头诵了一声佛号,背过身去。
杨、郭二人已经请教到真经中的答案,寺中变故重大需要料理,阿含师父也正伤心,便齐齐告辞准备离去。
走到藏经阁正看到何足道在倾颓的转轮藏附近翻翻找找,从烧黑的一堆木头间拣起一柄乌黑的长剑,用袖袍仔仔细细擦得发亮,拿起来爱不释手地打量。
郭破虏:“……”原来他找借口溜出来是还记挂这这柄“君子剑”,当年都说把这柄剑送给他了。
小龙女跟在何足道后面冷不丁来了一句:“那是过儿的剑。”
何足道好不容易可以再试一下这柄宝剑,怎肯让给对方:“这明明是傻小子的剑。”
郭破虏忙道:“是我在我爹爹房里随便拿的剑。”
杨过解释:“是我当年落在郭家的剑。”
身后有人忽然惊呼:“是不是芙妹用来砍掉杨过右臂的那柄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来者是谁——
阅读提示: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神雕侠侣]雕龙事苑》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神雕侠侣]雕龙事苑》 25.去圣绝学哪年得传笔,天涯海角何处不思君7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
1、本站会员登录后,将免费体会到最顺畅的阅读方式[最少广告]。
2、注册本站会员,将《[神雕侠侣]雕龙事苑》加入书架,可以通过书架更快的了解更新信息。
3、免费小说《[神雕侠侣]雕龙事苑》 25.去圣绝学哪年得传笔,天涯海角何处不思君7所描述的内容只是作者个人观点,与本站的立场无关,本站只为广大用户提供阅读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