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台的众人因此一片哗然,数千道目光随之望向千金不如。
只见其通体雪白,毫无瑕疵,怕是须经千年的磨砺,才能得此温润有方。
千金不如,千金不如,光听名号便知,此物乃千两黄金也买不到的珍贵宝物。
安平镇国公主在众人惊叹之余又道:“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珑透彩光。千金不如佩戴在本宫的身上,总觉少了许多光彩。毕竟是岁月不饶人,本宫如今年岁大了,便已配不上它。本宫寻思着正好趁着今日,为它另寻个好主人。”
“公主此话说的不尽对。”董存瑾起身朝安平镇国公主行了一礼,道: “滴露玲珑透彩光,如今千金不如在公主身上不见光彩,倒不是因着公主配不上它,只千金不如配不上镇国公主罢了。”
安平镇国公主心知此乃董存瑾的阿谀奉承罢了,并不十分欢喜,可她面上却装着莞尔而笑,朝众人道:“我活了许多年,自以为没有谁会比慕儿更会讨我欢喜。今日见到二殿下,这想法怕是要变一变了。”
而杨慕在旁却也不气,只是笑如春风。
这逍遥王当真脾性极好,不怒不躁,不争不抢。也难怪杨定夺嫡继位后,只留下了这么一位手足兄弟未加以迫害。
见安平镇国公主如此大的手笔,南央也不好不做点表示。难的是代国献宝,董存瑾不仅要做些表示,那还得是惊煞众人的表示。
他揣度一番后,又犹豫了片刻,最后令下人取来一把一尺短刀。
待下人捧刀而至,董存瑾置身于筵席前朗声道:“南央此番前来的,都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男子,身边因此少有佩戴什么贵重的宝物。我这里只有一把昆吾宝刀,乃用上古昆吾石冶炼成铁制作而成。虽比不上公主的玉璧,但此刀削铁如泥并且质地轻悄,甚至持之如握鸿毛,是武将们所钟爱的玩意儿,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董存瑾这话说的委实谦逊了。
且不说上古昆吾石得之不易,就是昆吾石的锻造之法也早早失传,世间是再也寻不到第二把如此质地的昆吾宝刀了。
同昆吾宝刀相比,千金不如便似跌到了尘埃,再也引不起他人的注目了。
众人皆叹南央的阔绰,却不知董存瑾心中的百般不舍。要知道,此刀并不是南央皇宫的库藏,却是董存瑾府邸的私藏。
此时,南央老皇帝深陷丧子之痛,便是董存瑾带臣和谈,也只草草点了些许寻常宝物。这些物件虽也珍贵,却是上不得云罗台的台面。
万般无奈之下,董存瑾便供出了自己的收藏,决心先以大局为重,左右不过最后再令五弟赢来。
既然元启与南央皆献了珍宝,大昌也不可置身事外。
柔欢公主令下人送上一只八寸玲珑宝盒。其内置有一瓶,高五寸,长宽各三寸,外围白光闪闪,却可直视入里。
柔欢公主柔声道:“我这物件倒是也适合武将们用。这瓶内装的是我大昌最好的金创药--紫云回天膏。此膏所用之材皆以冬日红梅上的落雪水灌溉,待药品长成,即被托付给宫廷药师,依皇室独有秘技,合十钧药材熬制八十一日而成。”
众人听闻,啧啧称赞。大昌的紫云回天膏负有盛名,止血,消痛,化淤,续骨,种种功用都是金创药里顶尖的。更难得的是,此药遇火不熔,遇水不化,据传对濒死之人有回天之力,宛若神药。
可惜,世人大多只能听闻,不能相见,更不说有幸使用了。
正当众人为紫云回天膏倾倒时,柔欢却接着道:“不过,紫云回天膏倒在其次,这瓶才是最贵重的。它由万年金刚石细细打磨所成,过程极其艰辛,以至于花去了当年掌珍匠师五十一年的光阴。若将此瓶置于日光之下,便有如传说当中的瑶池仙光乍现。柔欢不才,为其取名--日照瑶光。”
“不但是外表华美,日照瑶光最难能可贵的却是,它不似其他珍宝那般娇弱易碎,甚至可以说是无坚可摧。柔欢不敢说日照瑶光是天下至宝,却敢说它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柔欢素来宠辱不惊,说完便安坐于席上,面容平淡如水。
这一相较起来,千金不如反倒成了最下等的。昆吾宝刀与日照瑶光虽皆是稀世之宝,但大昌却因紫云回天膏而略胜一筹。
此回合,董存瑾割下了心头至宝,却仍未赢下柔欢。大位上的安平镇国公主远远看着这两人,只能暗道后生可畏。
云罗台上,不少贵人私下里夸赞柔欢公主的大方得体来。无奈说的人多了,自然进了些许不愿待见的有心人耳里。
“天下第一美人”只能有一人独占。同是一国的第一美人,元启承阳公主见到大昌柔欢公主,本来便有一较高下的意思。而此刻的柔欢出尽风头,惹得承阳心里头满满都是嫉妒。
只听承阳公主举杯笑道:“柔欢公主又是怎么知道民间的什么地方最是热闹呢?”
柔欢公主流落民间之事人尽皆知,承阳公主此言便是在挑柔欢的痛楚来踩。
安平镇国公主当即变了脸色,她沉下嗓子,对着承阳重重责备了一句:“愚蠢至极。”
之前姑姑的那一顿白眼本就使承阳心中不悦,如今姑姑又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责备于她。承阳公主本就跋扈惯了,想到这里,她心中怒火更是烧的旺盛。
正要不顾场合就此发作,承阳公主却看见了柔欢背后持刀站立的俊俏少年。
那少年也在朝她看着。此刻望着她的眼睛有千百双,承阳公主却独独在乎那双明亮的眼。
承阳公主不愿自己的一丁点儿不堪被那人看见,于是放下了骄傲,按下了滔天怒火,破天荒地道了一句“承阳唐突了”。
就是在她身边呆了十几年的姑姑--安平镇国公主闻言也大大惊讶了一把。
柔欢却是神情安定,不管是承阳公主此前是嘲讽还是道歉,她都如池水波澜不惊。
“我在宫中有位朋友,时时往民间走动,由此听闻。”柔欢十分淡然,似乎毫不在意,“不只是打擂台热闹,打擂台前击鼓助兴,也极其热闹的。”
柔欢公主话毕,一只两丈高的大鼓便被十名壮汉搬上小云罗台,台上瞬间涌上五十人,排列规整,衣裳上皆刺有象征大昌的龙图腾。
柔欢又道:“我那位朋友为众人准备了一支军阵自鸣舞,权当这是打擂台前的击鼓助兴吧。”
众人只见鼓后走出一人,头覆铁面,身穿青衣,他右手执桴朝着鼓面便是一下,顿时鼓声震天。
其余五十人随鼓声发出,一同大喝:“大昌铁面定远将军秦长英参见”,喊声滔天,气势非凡,又同时戛然而止,留有台下诸人面面相觑。
原来,这台上的男子,就是南央方才要声讨的武将。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小云罗台即在秦长英的动作下,发出穿云裂石的壮烈声响。五十名男儿依着鼓声节律的缓急强弱,井然有序地变换军阵,动作顺畅而有力,着实展示了大昌的大好气势。
云罗台上的一舞军阵自鸣,武官望之,与此共鸣;文官女眷望之,为此惊魂。可董存珷见了秦长英,却只顾着怒火中烧。
这场自鸣舞,董存珷眼观耳听,其实,就如同不闻不见一般。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大哥竟是被这身材纤弱的小生所杀。董存珷现如今几番盘算着待会子要如何去取秦长英的性命,越是残忍磨人便越是称了他的心意。
最后一声鼓音还在空气中萦绕,没等台上众人退下,董存珷便飞身上了小云罗台,立于秦长英的面前。
与身高八尺的董存珷相比,秦长英便显得矮小了许多,且身材纤细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铁面定远将军并不为来人杀气腾腾的气场而惊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远在十丈之外便可闻到,他却若无其事,步履未曾因董存珷凌人的逼近而后退半分。
此等胆魄,远非寻常人等可达。
“你便是杀了我大哥的人了?”董存珷右手往腰间一按,才意识到国宴时需卸甲,自己的配剑早不在身边。如若不然,此刻他定会拔出宝剑,就此抹了仇人的咽喉。
由于有面具相覆,秦长英面上是何表情也无从得知。他抱拳向董存珷施了一礼,恭敬有礼,却并没有答话。
董存珷这才想起楚州败战而归的将士们曾言及:这铁面将军是个哑巴,不能言语。
他心中悻悻,纵使心中叫骂如瓢泼而下,却无奈一个人的独角戏实在可笑,况且云罗台下还有许多看客,董存珷对秦长英于口舌上便发作不得了。
此时提刀不得,叫骂丢人,董存珷在三国众位权贵面前,当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