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疑窦暗生,莫非是什么官老爷来了?
我匿在人群中,微微抬眼想看一看这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红棕色的马儿行至眼前时,只见上面端坐着一个穿着朴素灰衣却神情羁傲的道士。
头发高束,上头插了一个木簪子,显得极是肃穆,左眼处却突兀地蒙着一个黑色眼罩。
我万分疑惑,怎的一段时日没下山,凡间道士却竟兴起了带眼罩的风潮了?是这样方会显得高深一点吗?
唉,这凡间新旧更迭果然快,我才这么一阵子没下山,便跟不上潮流了!
但又思索了一会,大胆地猜测莫不是因为他眼睛瞎了,所以带眼罩是用来遮丑的?
又想起方才那老伯说的“瞎了一只眼的老道”,两者一拍即合,怕十有八九就是眼前这人了!
我果然思维敏捷,绝顶聪明。
毕竟我这种超出常人思维外的大胆猜测,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吾真乃旷世奇才也。
心里这么想着,便想像老胡一样用手摸一摸胡子,只是手伸到下巴处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胡子。略微尴尬,略微尴尬。
我正这么尴尬着,却发现那老道的目光嗖地一下向我这边射来,只剩一只眼睛的目光如炬,犀利无比,在人群中扫视着,惊得我连忙低下了头。
看来这老道也并非全无本事,我已隐去气息,但他还是隔着这么几丈远便能感受到我的存在,还是小心为妙。
只是此时我再小心翼翼地瞅一瞅天边,发现夕阳竟将将就要落下去了!
而那老道似乎在全力搜索着我的气息,马正正停在我的前方不再离去。
此时天边的一片红霞展在那道士身后,他与马匹都只余一个看不太真切的背光剪影,猩红的霞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神秘莫测、诡异非常。
“这个道士,有问题。”我心中直觉暗暗这样告诉自己。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我增加年龄的法力就要消失,此时眼前又来了一个这样难缠的老道,心中不免很是烦闷。
但烦闷归烦闷,我还是倏忽都不敢掉以轻心,静静屏着息,敛着气,万不能被他捉去泡了酒。
更何况身后竹篓里还有小黄,我这一条人参命虽不值钱,但如果这天上黄龙趁着受伤被他占了去,可不定还要出什么乱子。
对了!小黄!我这人参气好隐去,可小黄的龙气却更容易引人发觉!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背后,轻轻拍了拍竹篓,接着屏神用传心之术对他说道:“神龙大人,快快隐去龙气。”
这传心术下的对话,只有两人可以听见,表面上嘴巴虽没动,但已用心传去。
据说这术法几百年前被窃传去了人间,是而人间的武林之中便有了一种名叫“千里传音”的神功。
想来小黄也已听见,亦不动声色地隐去了气息。
此时我再捏指一算,离我法力消失的时刻只有一刻钟了。
若是到时那老道看到人群中有一人头倏忽降下去了几尺,从一少女变成了一个婴孩,定是想都不用想便能发现我的行踪了。
我额上冒出许多汗水,但还是只能静静低着头咬着唇不作一丝声响。
人群这时也开始惶惶,他们不知这独眼老道为何一直停在此处,一个个心中不免惶恐,接耳纷纷,不少人也似我一样额头浸出了冷汗。
看来这老道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否则怎能让这万千凡众都如此惧怕呢?
再说正经修道之人,都是个逍遥济世的心性,哪像他这般,出个街还要坐匹高头大马,须得让百姓都低头叩见。
我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但鄙视归鄙视,我却从未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从前在山中觉得一整天亦或一整年也都是倏而一下便过去了,哪里尝过这般难熬滋味。
怪只怪我未能再多修炼几百年,法力再高深一些,此时竟被一个道士逼得如芒在背,焦头烂额。
唉,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天下精怪都想着成仙了!不成仙则世上处处皆是危险,成仙了方可无所畏惧,逍遥此生。
只剩下半刻钟了,那老道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杵在那,煞是讨厌。
我正想着要不就当着他面冒回风险,让小黄使出移步换形之法直接逃到山上去,但又恐还未逃走便被他捉个正着。
正这么左右为难横竖都是死的时候,却见那老道又睨了一眼人群,扬袖调转马头,便要向着街道那头走了。
我总算呼出了一口气。
想来是他一番搜寻无果,才不想再浪费精力了。我抚抚胸口,嘴里直念道:
“玉皇大帝保佑,如来佛祖保佑。”
待他刚走出没多远,时刻便到了,我忽而一下降了身段,恢复成了奶娃娃的样子。
幸好这时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开,人与人摩肩接踵之间,也未曾有人发现我这堪堪能把正常凡人吓傻的变化。
只是身形这么一缩小,身后的竹篓便显得巨大无比了,背是再也背不住了,可又不能贸然把小黄拿出来,我便把篓子扛到头上,双手扶着,哼哧哼哧地走了。
一路上却看到很多大伯大娘怜惜的目光,听到他们纷纷小声叹道:“真是可怜,这么小小年纪,便要帮家里做工了。”
老道走后人群也渐渐散去,我也快速穿插在人群间向山脚的方向走去,不出我所料,远远便看得山脚下有两名手持长戟把守的官兵。
一步,两步,三步到了。正好在一个没有多少行人而官兵也注意不到的地方。
是时候了。
我拍了拍头顶上的竹篓。无甚反应。
我又拍了拍。依然是小黄一贯的作风,还是无甚反应。
唉,这小黄莫不是又睡着了?
太嗜睡了,太嗜睡了啊。莫不是因为天上神仙的日子太过逍遥,才将小黄养成了个成日里只会睡觉的性子?
我叹了一声,双手将竹篓从头顶放下,揭开破布,果然见得小黄双目紧闭,又会周公去了。
我伸手想抚一下他的头将他唤醒,可这一抚不得了,通过指尖只觉得小黄的气息极其微弱。
我一下慌了神,神龙大人啊神龙大人,还全指着你上山呢,你可别吓我啊。
我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便捏指念诀,自我的印堂传出一股真气输入小黄体内。
受了我的一口真气,小黄也终于转醒。
他又是一贯地缓缓睁开眼,也不惊不惧,面上一片平静,似是料到自己的昏迷,也料到我会向他输真气唤醒。
他才睁开眼,便用传心术向我开口说道:
“方才躲避那邪道的追查,闭气敛息太久,导致体内经脉气血不顺,才好一些的伤又郁结了,让我一时没调理顺畅便昏迷了过去,如今,我怕是无法再聚神使出换影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