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修成人形可把老胡高兴怪了,初初修得,也仅是一约莫一两岁的孩童。
老胡闻风赶来,先是一诧,边走边大声叫道:“从前只以为你修成人形定是个男孩儿,没想到竟是个这么水灵的女娃娃!”
接着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把我捧在手里,老泪纵横地说道:“盼了几百年,可把你给盼来了!”
我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这话听着就像他怀了几百年的胎才终于把我生出来了一样。
老胡抹了一把泪,接着伸手把我的脸蛋捏来又捏去,捏去又捏来,嘴里直喃喃道:“长得甚好,长得甚好”
则日便下山,到他做衣的地方给我做了好几个绸缎肚兜来。
他还硬要再给我另寻一个居所,雷厉风行地抱了我便走,漫山遍野地寻。
他语重心长地说:“参娃啊,若说过去,你的原本精魄还尚可以与这人参分离,可如今已实实在在化为了人形,则就与这人参合二为一,与之化合了。”
“你中有它,它中有你,从今以后再也不可能分离,所以你从今往后你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参精了。”
我点点头,揪他的胡子。
他继续边走边说:“所以我一定要为你寻到一处安全的住所,你成了精,则危险更多,更不安全了。”
我还是点点头,继续揪他的胡子。
他吭哧吭哧地往前走,四处搜寻张望,终于找到了我现在住的地方。
这是一处山沟,身临一条不深不浅的小溪,背靠一棵也已数百年的银杏树。
这山沟虽阴冷潮湿了些,但十足安全,这山中日复一日有人上山挖参,能找到这样一处隐秘的地方,已属不易,再加上有这样一棵满载日月精华的树陪我一同修炼,倒也是个好去处。
他走了许多路,又执意抱着我,早已满头是汗,却摸摸我的毛发,问道:“累不累?”
我不禁鼻头一酸,心头一暖,看来这老胡,现在真是沉浸在喜当爹的情绪里了。
还未感动完,只见他精明的小眼睛一转,双手半掩着嘴凑到我耳边悄声说:“这旁边的百年银杏是个软骨头,过去我月月来收日月精华时,就属他最害怕得紧,一个大气也不敢吭,所以你住在这,他定不敢欺负你。”
我心中赞叹狐狸精不愧是狐狸精,小心思比谁都多。
不过扭头看看旁边的银杏,确实因着见了老胡,已经在发抖了,叶子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我心中偷笑了几声,毕竟跟着老胡混了这么久,我也早就成了一个欺软怕硬的的性子了。
就这么着,我就愉快地住在了这儿。
起初几天,这银杏连句话也不敢跟我说,想想也是,毕竟我是这山中第二个修成人形的精怪,又加上老胡平时施加的淫威,这银杏有些怯怕倒也是情理之中。
还是在第八日上头,我主动找他搭了话。
我说:“银杏啊,你看这一湾溪水旁,也只有你我两只精,若是日日都不说话,千百年下来,岂不闷死?”
他颤颤地接道:“参参奶奶说的是”
“呔!你看我这孩童身才多大一点儿,竟然喊我参奶奶!我虽岁数不小,但这称呼,我是当真不喜欢!”我故意吓唬他。
看他那树身果然抖了三抖,我不禁大笑出声。
我一下蹦上他的树头,坐到他的树杈上笑道:“银杏啊,你又何必如此怕我?你我皆为精怪,又分什么三六九等呢?”
这么一说,银杏果然对我卸下了心防。
但我日后真是后悔让他对我卸下了心防。
银杏,一棵典型的闷骚树。
表面柔弱胆小,狗腿奉承,极易向恶势力低头;实际龟毛腹黑,辣口毒舌,一副嘴皮子很是利索,最爱与人斗嘴。
与他相处得久了后,我之前坐在他头上拉屎撒尿他都不敢吭一声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我们的日常如下:
我爬到他的枝干上坐着发呆时。
他:“天哪,你干什么!快下去!你屁股好臭!”
我:“你长胆儿了?”
他:“是个人参就别装老虎了,快下去,你屁股真的很臭。”
我:“我便就臭你怎么了?”
他:“你一个女娃娃家,怎的如此不知洁净,成日里不洗屁股?”
我:“”
我对着溪水照镜子时。
他:“才小小三岁女娃的身段,眼睛鼻子都还没长开,终日里有什么可照的?”
我:“我愿意。”
他:“啧啧,真当是流水无情呢?怕是那溪水成日里看这同一张脸也不免心中犯呕。”
我:“”
我将老胡做给我的新肚兜穿出来时。
他:“金龙彩凤的,真是俗气。”
我:“莫不是想让我告诉老胡?”
他冷笑一声:“你只管叫,他若来了算我输。”
那几日老胡正在洞中闭关。
这银杏的嘴皮子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银杏虽是爱跟我打嘴仗,不过每每当老胡来看望我时,他又是原来那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了。
我心中暗想我们聚到一起的这几只精都是怎么了,狗腿的功夫一个比一个浑然天成。
日久天长地被他这么磨着,我的口齿也是伶俐了不少。斗他虽常常斗不过,斗老胡倒是绰绰有余的。
与老胡在一起侃天时,常常一连串的枪连炮语将他呛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叹:“唉,尖牙利齿!”
银杏中的小精在这树中已待了六百年,在树中修成人形本要比人参快一些,但奈何老胡月月搜刮,所以这日月精华总是也攒不深厚,修炼也就越发缓慢了。
自从我搬到这里与银杏做了邻居,他自然就也是我的人了,于是我告诉老胡让他日后不要再来向银杏收精华了。
并向老胡保证若是有朝一日银杏也修成了人形,我必定好好管住他,不让他去抢你那山大王的位置。
老胡默许。银杏狂喜。
那一阵子位居我们三人狗腿之首的银杏待我特别亲,日日清晨我才刚醒来,便能听到他在洞外用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叫:“参参呀~快来我树上坐呀~快来~”
真像人间青楼外站街的。
我一脸嫌弃地大声回道:“你若是日后修成女身我便把你卖去烟花巷柳之地,若是男身我也定要将你送去龙阳之楼!”
这时他往往会再次抓狂,大嚷道:“你这心狠手辣无情无义杀千刀的老人参!”
听到他又恢复原来的语气,我便听着舒服多了。
与银杏就这么打打闹闹,磨皮斗嘴,一转眼也过了数十年。
这数十年里,有银杏陪伴,有老胡隔三差五地探望,没事了还总带我下山溜达一圈,闲来无事时我就吸□□华修炼修炼,日子过得很是自在安稳。
只是这山中岁月待久了,也不免乏味,日日都是那么一个样子,千百年来不带一丝波澜。
于是我总盼着这寂静如斯的山里能发生一件什么大事,这么盼着盼着,还真就给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