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的东西放大一千倍，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可爱了，情人眼里如果近到能看清彼此的毛孔和黑头，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出西施，蝴蝶也是一样。
目力的增强让程泽看到了很多之前从来观察不到的东西，最先冲到他面前的是一只碗口大的森林蝶，通体冰片一般的质感，翅膀看上去脆弱而纤薄，然而带倒刺的前腿和卷曲的虹吸式口器依旧让人毛骨悚然。
似乎没想到攻击目标会一下子进入到攻击范围，那只森林蝶有瞬间的怔愣，和程泽来了个眼对眼，很快它反映过来，虹吸式口器弹簧一半拉伸，细长的空腔里灌注了毒液，只要几毫克，就能让猎物体会到比死亡更可怕的剧痛。
队友们各自在战斗，这一刻只能靠他自己，程泽举起手中的武器，森林蝶每秒五次的扇翅动作在他眼里成了慢镜头，斜向上挥舞的匕首银芒扇动，冰白色的森林蝶一分两半，它保持着完整的动作悬停了一秒钟，似乎不明白这场飞来横祸，一秒过后才猛然坠落，破碎的翅膀在半空中散成两片，滴落透明的血液，很快和大地背景融为一体。
解决完一只杀人蝶，程泽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那只蝴蝶飞行的角度……略有偏差，看上去像并不是冲他而来，他甩掉怪异的感觉，总不可能傻到舍近求远要攻击他身后的同伴吧，估计是看错了。
不等喘口气，下一只森林蝶已经接替了进攻的位置，不过这一次同方向队伍里的红嘴长尾雀帮了忙，一只长尾雀红嘴一张，把杀人蝶衔进嘴里，半截儿身子吞下肚中，程泽不禁为这只红嘴长尾雀捏了一把汗。森林蝶的毒液贮存在喉部的囊中，用上一定量的毒液依然能杀死成年的红嘴长尾雀，幸亏它吃的不是贮存毒液的头部，不然就是典型的服毒了。
干掉了敌人，接下来就是干掉敌人的敌人，红嘴长尾雀毫不在意程泽的内心活动，马不停蹄攻向刚刚还为它担心的人类。
程泽正替这只长尾雀杀死一侧偷袭的森林蝶，没料到会受到这突然的袭击，一时不察被其得手。
嘶——眼泪都要下来了好吗。
手臂隔着布料被钳住一块肉，红嘴长尾雀像蚂蝗一样死死咬住不松口，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势。
他捏住长尾雀圆鼓鼓的身子往外使劲一扒，三层厚的t恤嘶拉被撕开到扣子，感觉不会再信任了。
接下来的对敌中，程泽集中精神不敢大意。
云团一样密集的飞行生物大片环绕过来，顷刻将三人为了个密不透风，三人渐渐变成背靠背对敌之势。
数不清的蝶雀铺天盖地遮住了视线，周围不断有腥血飞溅，程泽记不清已经挥舞了几下匕首，当敌人数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随手一个动作都能砍刀实体，这种感觉真是……无法言说……
现在的战斗场面堪称一场大乱斗，三人起初还能凭借精湛的技巧在周围腾出一片真空区，随着时间的推移，力量渐渐不支，身上也添了不少伤痕，包裹的厚厚的衣服能阻挡森林蝶的毒液，却挡不住红嘴长尾雀尖利鸟喙的撕扯，不多时，每个人都挂了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
空中不断有森林蝶被红嘴长尾雀吞食，反过来被毒死的长尾雀也不在少数，经常会出现蝶雀在攻击三人的途中发现死敌，彼此先攻击起来的情形，凭借着这种诡异的三面对立关系，三人得有片刻喘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们谁带了火？”徐江削断一只鸟翅，气喘吁吁问队友。
“没、没有……”程泽百忙之中回应，唯一的打火机早就遗失了，就算有，没有助燃物光举着一只打火机妄图吓退这一大群，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注意三点钟方向突围。”肖晋突然说到。
那里的敌人数量此刻最稀疏，就是现在，三人觑准空隙，冲！
一股劲儿冲出了包围圈，程泽终于有机会抹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艹，太凶残了！”
“可以啊兄弟，现在咱仨就你最体面。”脱离了包围圈，徐江立刻又是精力充沛的样子，他朝程泽挤挤眼，一副刮目相看的样子。
程泽听见这话，惊讶了一下，打量后发现，确实三人中战斗力最弱，本该最狼狈的他身上除了被长尾雀撕开的两道衣服口子，形象凌乱点，基本没受什么伤。反观徐江和肖晋，多多少少被啄出了几道血口子。
他心头忽地闪过一缕念头，转瞬即逝，程泽一勾嘴角侃道：“别小看爷，行走江湖哪能没点本事傍身。”
“该回去了，营地可能有情况。”肖晋朝营地方向看了看，语气里有些担心。
“只要他们躲在车里安心睡大觉，那群家伙只会把他们当个木头桩子忽略过去。”徐江嘴上说着。
“不行，我们得快点回去！”程泽匆匆解释道，他走之前，有不少人都下车来透气，可以说是全无防备了。
他们冲出包围圈后并未跑远，看到阴云似的鸟群和蝶群没有追过来，而是跟着大部队向营地的方向移动。如果毫无准备的众人和这群来势汹汹大军正面杠上，简直能想象惨状，三人当下不再浪费时间，跑回营地。
营地近了，远远看见火光烧着了潮湿的树枝，燃起一股呛人的黑烟，火光附近人声喧闹，出事了。
早在他们三人奋力杀敌的时候，森林蝶的先头部队一路逃窜，很快遇上了下来歇息的伤患，他们起先并不知道森林蝶的杀伤力，只当遇见了森林奇景。一位年纪较小的伤患兴奋地迎上去扑蝶，惊慌失措的蝶群以为遇到敌手快速分泌出毒液，这位伤患受到攻击后立马倒地抽搐不止。
围观人群见此场景一下子乱起来，那火堆里没燃尽的柴禾驱赶森林蝶，这时后面的红嘴长尾雀也赶到了，有人打翻了火堆引燃了帐篷，叽叽喳喳的鸟雀一受惊，四处乱窜起来，很多人都收到了声音和物理双重攻击。
三人赶紧冲上前，徐江大声喊：“所有人四散开来，不要暴露皮肤，不要沾染到毒液！”
现成一片混乱，几个伤了胳膊腿儿的被追逐的乱窜，听见了徐江喊话的人想找到卡车避难，奈何被腾起的烟雾迷了眼，找不到方向，还有位六十多岁的大爷眼神儿不太好，杵着临时拐杖自顾自在那泼雪灭火。
又有两个人中了毒，疼得就地打滚，视线不清的情况下引发了小规模的踩踏事件，场面越发不可控制。
程泽和肖晋冲进烟雾里抢救伤患，徐江边那火棍驱赶蝶雀边指挥，密密麻麻的飞行生物杀不尽，只能避开。
救援行动很困难，视线的不清晰加上惊慌乱窜的飞行生物，程泽连匕首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挥，但其实除了不长眼瞎撞上来的几只长尾雀，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遭受到主动攻击，也不知该不该庆幸。
整场无妄之灾持续了整整五分钟，惊慌失措的森林蝶群和红嘴长尾雀群终于离开驻扎的营地，弥漫的烟雾被风一吹散尽，留下满地狼藉。
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低低的哭泣声响起来。除了恰巧躲在车里睡大觉的几个，其他没人幸免于难，身上尽是烟尘和鸟雀啄出的痕迹，还留下了头晕目眩的后遗症。
被森林蝶袭击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最早遭受攻击的小患者已经开始呕吐昏迷，呼吸困难，肩上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的伤口红肿发胀，眼看着情况要不好了，相熟的同伴在旁边不断替她擦汗，试图缓解她的痛苦。
其他两人不幸中招的人一个是先前帮忙搬粮食的中年男人，本身身体素质尚可，同行的人里有一个实习护士，自告奋勇上前帮忙，她在他手背伤口上划出十字口挤出毒血，简单处理后包扎了上臂血管，情况暂时得到控制，只是脸色依旧白得吓人。
“最好能消毒注射抗毒血清……”圆圆脸的小护士忧心忡忡背急救方案，说着说着似乎也注意到不切实际，呐呐住了口。
“别担心，小小一只蝴蝶还要不了我的命。”中年男人露出虚弱的笑容，反倒劝起小护士来。
另一个就不那么配合了，见到人凑近就啊啊喊叫驱赶，程泽一看，发现是那个一路上都默不作声的疯女人，她眼神中闪现癫狂的状态，手臂牢牢捂住一个人，看身形不小，她面前是个深棕发色的少年，正试图接近的举动引起的疯女人的激烈反抗，眼看抢人无果，少年动作渐渐迫切起来。
程泽赶紧上前拦住他：“交给我。”
他面对疯女人摊开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脸上露出和善的表情，声音放轻柔诱哄她：“你别怕，认识我吗？我们见过的，我没有恶意，你先过来好吗？”
“对，慢慢松手，过来……”
疯女人的神态迷离起来，钳制动作慢慢松开，程泽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示意被钳制的少年。少年很机灵，在脖子被放松的一刻像条游鱼滑出疯女人的控制范围。
棕发少年一把把他拉进怀里上下检查：“小南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少年悄悄揉揉酸痛的脖子，听到这话赶紧保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