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又黑又冷,他不断下沉,直到脚下出现一片柔和光晕,他靠着本能游过去,越接近那片光晕越能驱散黑暗中的寒冷。终于触碰到那光晕了,掌心是柔软透明的薄膜触感,在触碰到的刹那产生一股吸力,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拉入温暖之中。
再次睁眼,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眼前是一大片高过头顶的草藤,灌木丛有房子那么高,至于树木,已经看不到顶了。小型飞机一样的大鸟在树梢间飞过,一只虫子跳到他身旁,歪着头打量一番后又跳走,难道来到了巨人国?他经不住抖了抖叶片安抚下脆弱的小心脏。
等等,叶片?
他扭了扭身子,嫩绿的新叶跟着抖了抖,再扭一下,连茎秆也摇晃起来。
脚呢?这种埋在泥土里,还不断吸取其间水分滋养自身的感觉实在是……神奇。
一番不甘心地求证后,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成了一株植物,还是幼苗形态的。
接下来昼夜交替,四季更迭,他经历了和风细雨的滋养,也经受过雷霆暴雪的考验,终于慢慢长成一株大树。在这个荒无人烟的远古世界,他见证了草木枯荣,和各类奇形怪状生物的繁衍、死亡,渐渐到达现在这个所有生物都在脚下的高度。
时间太久,久到他怀疑作为人的短暂20年是不是一个梦。
一棵树的寿命太漫长,他渐渐分离部分意识,创造出一个孩子,一只貂那么大小的幼兽。它的皮毛是美丽的棕色,脊柱上一列鳞片闪闪发光,它很调皮,总是跑出他为它造的窝——一个底部的树洞——甩着大尾巴在枝头追逐鸟雀,乐此不疲。他就静静看着它快乐,心里满满的。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曾在枝头嬉戏的鸟雀在一次漫长的暴雪后再没回来,它失去了朋友,慢慢习惯窝在树洞不出来。他担心着,用柔软的树叶安抚它,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又来了新的住客,是一群迁徙而来的小虫子。
这时候,脚下已经形成一片湖,起初那群虫子是来这里产卵,后来寿命太短,便渐渐定居在湖边,虫子需要湖水繁衍,它需要朋友,他便把根须扎进湖底的土壤,向湖中注入一部分生命之泉。有了生命之泉的滋养虫族得以更好的繁衍生息。
又过了无数个日月轮转,气候从某天开始变冷,并且越来越冷,这是寒潮来临的征兆。他把孩子和它的朋友一起庇护进树洞来躲过暴风雪,可这次的暴风雪比往常更加猛烈持久,还有紫色的雷电夹杂在乌云中,照亮整片天空。
世界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大变样了,天空不再有乌云闪电,然而也不复过去,空气仿佛要窒息了,还有一些酸性的液体腐蚀他的叶片。他看到脚下的泉水干涸,体内生机流失,不得不躲进旁边的山洞里,他渐渐枯萎,缩小,干涸,那群得到他庇护的虫子开始猎来一些动物给他作为营养,依然不能阻止这一切,直到那一行人闯进来……
程泽猛然清醒,那不是,他们最后大战蜉蝣的那个山洞吗?所以现在他的意识依附在那棵树上。
换了个角度,程泽心情有点复杂。现代的空气质量太差,不是雾霾就是酸雨,大树必然会枯萎,那群蜉蝣抓来一些小型动物放到树洞中,可树毕竟不是动物,不能通过进食来吸收营养。最后无论是诞生于它还是依附于它的生物都死了,那把火烧起来,虽然痛苦,程泽却更多感受到一种解脱,它不想拖累依附于它的孩子了,更不想猎食其他生物。像尘埃终究回归于土壤,这也会是它最后的归宿。
当他意识开始苏醒,两团意识体逐渐分离开来,大树的意识像蓝色的荧光撒落各地,程泽沉浸在最后无奈又释怀的情绪里,有些难过,一团蓝色的光晕悄悄融入他的识海。
意识回归,梦境破碎。
嘶——好疼!
程泽咳嗽着醒来,不意外的在自己后脑勺摸到一个大包,一按疼到闪泪花什么的qaq,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他一点儿不怀疑意识离体的时候身体是怎样千辛万苦漂上岸的。不错,他现在是躺在一条陌生的河岸边,头顶是个山洞,离洞头只有几米远。
刚刚作为大树跨越了亿万年光阴,他脑子里还有点儿乱,理了理思绪后,他猜想记忆最后那场寒潮和现在的末世现象可能存在某种关联,出去后可以研究一下。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人类破坏环境的恶果吧,因果论什么的,大树也是被连累的牺牲品。
“咳咳……”先不想了,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的起鸡皮疙瘩。
程泽拖着湿漉漉的一身走到岸边,解开激流勇渡也没落下的背包,带子因水浸泡变得格外难解,不得已用刀子割裂。他在洞附近捡了几根干柴,用防水打火机点燃取暖。一边翻捡包里剩余可用的东西。电池泡废了,扔,吃了一半压缩饼干泡涨了,扔,纸张泡化了,扔……等等,他一整天舍不得吃的火腿肠呢?
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对着包底那个明显不是脱线的大洞,程泽磨牙,他可不可以把蜉蝣女王再杀一次!
只能拿压缩饼干凑合了,程泽干嚼着难吃的压缩饼干思考起来。天快黑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有没有走出山林……
“吱吱、吱吱。”
回过神来,程泽眼疾手快把快被火燎着的衣服架高,又翻了个面,好险好险,包里可没备用衣服。
处理完后,才向发出声音的角落看去。
见成功引起人的注意,角落里的小动物挪出阴影,也不怕人。呵,是一只奶猫大小的金花鼠,比白天看到那只要小。毛色油光水滑,三道漂亮背纹,显然之前受到过良好的照顾。
此刻,它拱手作了个揖,正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看着程泽,程泽一瞬间被萌到了。
见对方只顾看着自己傻笑,金花鼠不放弃地上前两步,又作了个揖:“吱吱、吱吱。”
它这是在,讨食?
程泽缓过神来,瞧瞧手中的压缩饼干,又瞧瞧小动物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终于掰了点饼屑分享给小松鼠。
松鼠甩着大尾巴跑过来,用爪子抓起一块饼屑塞入嘴里,腮帮子鼓起两个包用力嚼的样子分外可爱。嚼了半天表情一皱,就开始呸呸呸吐起来。
程泽被逗乐了,一弹松鼠小脑门儿:“嘿你还嫌弃上了,小东西。”
松鼠被弹的打了个滚,转两圈回来仍不死心,凑到程泽面前眼巴巴望着。凑近了看,越发觉得小家伙可爱,乌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额头一条斑纹似的竖线,在周围都是寒冷的潮气中尤其显得生机。
他忍不住想逗逗小家伙,吊高了碎屑看小家伙蹦跶着去够,逗够后大发慈悲地赏给它。
松鼠抽抽鼻子,发现并不是想要的食物后,一脸嫌弃躲开。
“你都不爱吃,还看着我做什么。”程泽掰碎最后的存粮,继续吃自己的。
天色很快暗下来,黑暗中洞外危险难测,程泽决定在山洞休息一晚再作打算。晚上温度下降很快,他熄灭火堆,合衣躺在上面。朦胧中凑过来一个火热毛团,他抱住蹭蹭,睡去。
……
另一边,肖晋带着辛容通过燃烟方式找到大部队,期间肖晋四处找寻程泽未果,只找到了藏在岩缝里的背包,心情不禁沉重起来。眼看要天黑,几人商量后决定先找个地方过夜,等天亮再分头找人。
他们找到一块空地,生火驱赶野兽,还是轮流守夜。这一天经历太多,是他们前二十几年冒险加起来的总和,短短一天就差点失去一个同伴,另一个还生死未卜,尽管身心劳累,却没人有睡意。
“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们。”丛连舟催促着俞乔和两个女生去休息。
检查了四周布下的小陷阱——之前就是依靠这个躲开了一些小型猛兽——他拿过一瓶水走向肖晋。
“你也去休息会儿吧,白天体力耗费不少。明天还得靠你带着找人呢。”
“……我不累。”
小伙子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了,骗谁呢,丛连舟打了个差评。
“程泽那小子精明着呢,肯定不会有事,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自己就找到我们了呢。”他拍拍肖晋肩膀:“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总之,我们都会去找,找到他为止。”
“谢谢。”
“没什么谢不谢的,这是末世,团结起来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吗?”他仰望冰冷美丽的星空,道。这个开始渐渐陌生的星球,也许我们谁也没有真正了解过她,谁能保证下一刻来临的是什么。
……
天蒙蒙亮的时候,程泽就醒了。手边还残留着梦里毛茸茸的触感,他下意识摩挲指腹。
环顾一圈,发现手边放着两三个青色的果子,散发出刺激唾液分泌的清新果香,他犹豫着要不要碰。
洞口,一个毛茸茸的身影叼着个果子出现,发现人已经醒了,撒开四爪飞奔过来,讨好的把果子捧到对方面前。
“……这是……给我的?”程泽不确定道。
“吱,吱吱。”毛团推推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