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诚也张大了嘴。作为一名极力追求学术进步的年轻主治，他也了解过相关进展。可也就停留在了解上了，任何一位临床医生，都是在确切的学术成果出来后，才会去认真研究，并尝试用于临床。
可是听这几句话，王东对这个基因项目的关注比他还要深，而且深很多。
光凭这一点，王东病程录的事就已经可以过关了。
“您一定也知道des淀粉样蛋白，它的聚集可能导致心力衰竭的发展。那么，倘若清除这种蛋白，不就能逆转心衰了吗？”
“事实上，我国的绿茶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清除它，这也是绿茶具有心脏保健作用的原因之一。”
这已经是第二种心衰的形成理论、第二种心衰的逆转方法了。刘主任、金诚继续维持着木呆呆的样子，小住院、实习生们则目瞪口呆，嘴张得比金诚还大。
特么的这家伙是王东？不会是被某个医仙附体了吧？
特么的大家都是实习生，凭什么你说的这些鬼话老子听不懂？
什么狗屁hippo信号通路，我咋就从来没听说过这玩意呢？
什么狗屁des淀粉样蛋白，哦，这个听说过，但是我咋不知道它跟心衰还有关系呢。
“你一定也知道遗传性血色病，知道它发生心衰的原因，知道放血疗法对它的良好效果，知道铁离子……”
“停。”刘主任终于缓过气来：“我可以不知道吗？”
王东终于愣住了：“您是刘主任，著名的呼吸内科专家，您怎么可以不知道呢？铁离子……”
“我叫你停！”刘主任没好气地说道：“特么的你这种妖怪一样的实习生，我就从来没见过。”
主任怎么可能不知道血色病，听到他竟然爆出粗口，金诚和一干小住院、小实习生都不由笑了起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欢快轻松，连不明就里的病人顾大爷也松了一口气。
他昨天见过这位年轻得不象话的王医生，他还特意拿起自己的药盒看了看，关照了几句，当时就对这位医生极有好感。
这么好的医生竟然被主任骂了，顾大爷暗暗惋惜。
谁知这小医生竟然死不认错，还说了一堆自己听不懂的话，然后主任居然爆了粗口。这位刘主任可是大专家啊，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说话从来文质彬彬，顾大爷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粗鲁。
看来这小医生还是有点本事的，顾大爷暗暗高兴。
“那谁，就你，”刘主任一指李双海：“去，到图书馆找相关资料，马上。”
李双海站着不动，见刘主任面色又开始黑云密布，赶紧说道：“刘主任，我没记全他说了哪三种。”
倒不是李双海记忆力太差，如果是记三位大美女的模样，那男人们都可以说过目不忘，但三种从来没有研究过的专业知识，确实一时难以记全。
“我去吧。”一位本院的钱住院深深地看了王东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刘主任面色缓和下来，尽量放轻语气道：“王东，虽然还没有查证，但是已经可以看出你下过苦功。但是你记住，病程录是记录病人的病情，以及你对病情的判断和治疗方案。而逆转心衰这种研究性的、暂时不可能在病人身上使用的东西，不在病程录范围以内。”
“哦，我懂了。”王东虚心受教。他是真的不知道病程录不能写这个。黄医师只教他写了第一个，然后就跑窗边感怀去了。之后的十几个病程录，全依靠相宜同学的指点、其他病程录的对照学习、外加自己的理论基础。想起这些，王东更加心虚了。
“刘主任，您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好。”刘主任又从凶巴巴的教授变回和蔼可亲的“998”，乐呵呵地看起了病历。
住院和实习生们齐翻白眼。让堂堂的大主任教你一个小小实习生写病程录，您还真敢说。
主任跟主任也有不同，象刘主任这种国家级的大专家，他的时间堪比黄金，连主治们都不敢轻易向他请教，更别说还是请教写病程录这种低级问题了。
李双海站在一边，腿肚子有点打颤。他是聪明人，笨蛋也做不了临床。虽然签字的事是无头公案，只要自己一口咬定，谁也不能说自己撒谎。可是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讲证据讲事实的，看着刘主任查看病程录的慈眉善目，就知道自己和王东的份量孰轻孰重了。
一个是随口就抛出三大逆转心衰理论的妖怪，一个是普通的毫无建树的小规培，今天的事情只要一传出去，都不需要刘主任做什么，自己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太好过。
可是就这样认错？那以后的日子同样不好过。一个心胸狭隘到陷害学生的小规培，谁看得上？
李双海陷入挣扎。
刘主任违反了看一份病历查一位病人的常规，一连看了五六份，才惊喜地放下，第一句话就先来了个“好”字，然后才接着说道：“除了‘好为大言’，其他全都合格，而且写得非常不错。金诚，以后他可以写病程录了，不过别再‘忘记签字’啊。”
听刘主任轻松地开起了‘忘记签字’的玩笑，众人都轻松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是满满的羡慕。
李双海的面色越发苍白，腿肚子打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至于‘好为大言’嘛，”刘主任捋着稀疏的头发，缓缓地说道：“年轻人敢于前进是对的，不过也因为你还年轻，不知道学术永远不仅仅是学术……”
刘主任沉思了一会：“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你金老师，我们尽量帮你创造条件去研究。但是在成功之前，你不要再随便写出来或者说出来了。”
王东听得似懂非懂，学术不仅仅是学术，那还能是什么？不过他听得出刘老头是好意，赶紧说道：“谢谢刘主任。”
“嗯，叫我刘老师吧。”
“刘老师。”
一干小规培小实习们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刘老师和刘主任，这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刘主任谁都可以叫，就是完全不认识的病人家属也可以随便叫。但是刘老师，特么的这是当学生看了啊。
赖望天双拳攥得紧紧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