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是谁？写了病程录为什么不请老师签字？”
刘主任严厉地扫视着众人，转眼间从慈眉善目的老专家变成了凶巴巴的老教授。金诚听到王东的名字，连忙走上一步，看向刘主任手中的病历。
病程录右下角的签名是王东，签名前是一条斜杠，意思是请老师在斜杠前签字。现在斜杠前是空的，按照规矩，这份病程录是无效的。
“王东，你刚到病房写什么病程录？”
金诚有点不高兴。本来他很看好王东，但王东不过实习半个月，病房还是第一次进，根本没有写病程录的资格。
其实写个病程录也没什么，可是金诚记得自己没让他写。未经允许自行其事，这种视规章制度如无物的学生，是老师们最不喜欢的。
医疗活动最注重规章制度。无数次惨痛的教训形成了一条条诊治规范，你再牛也得遵守规范，因为这是对病人生命最有保障的做法。
一个病程录小事一桩，但是第一天你就敢自作主张，第二天、第二年呢？
你是不是想到个新手术方式就敢给病人下刀子？
刘主任职称是主任医师，相当于教授；职务是呼吸内科行政主任，真正的呼内第一人。王东第一次被这个级别的老师训斥，紧张地辩解道：“是李老师让我写的。”
刷，所有目光聚集在李双海身上。
李双海不慌不忙地说道：“我觉得王东基础不错，让他试一下。但是我让他找金老师或者其他两位老师签名的，怎么，你没有找吗？”
其他两位老师，是指跟金诚同组的两位住院。住院有好几种，这两位就是完成规培的高年资住院，很快就要晋升主治，是妥妥的骨干，拥有处方权，自然也就有权签字。
刷，所有目光又都集中在王东身上。
王东心中一阵恼怒。李双海在撒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老师，你记错了吧？你只是叫我写病程录，没有叫我找老师签字，我以为你另有安排。”
李双海惊讶地摊开双手：“我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够了！”
刘主任喝止李双海，神色更为严厉地盯着王东：“签字先放一边。王东，你为什么说可以尝试逆转心衰。你不知道心衰是不可逆转的吗？你是怎么上的学？”
除了两位本院的资深住院，金诚组的其他成员都知道王东的想法。听说他还没放弃这个有悖于学界共识的念头，甚至还写上了病历，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金诚和大部分实习生都是既担忧又欣赏的神色，赖望天却咳嗽一声：“刘主任，这不能怪王东。”
“哦？”刘主任严厉的目光瞬间瞪在了赖望天身上。
“王东他是定向免费生，大专，他不知道这些知识情有可原。”
“胡说八道！”刘主任更生气了：“这是基础知识，大专生也应该知道。而且不懂就是不懂，怎么能装懂。这样的学生，呼内不要！”
赖望天被训得低下头去，眼中却满是喜色。
太狠了，连李双海都忍不住露出同情之色。我只是看不惯王东居然比我先坐诊，小小的捉弄一下，没想到这赖望天直接就要置他于死地啊。
实习被科主任直接拒绝，很有可能导致被退回学校，甚至影响到毕业，乃至影响到工作，影响到整个人生。
虽然其中很多环节可以补救，但终究是个污点。如果家里长辈没什么见识和能力，真的影响到工作也不是不可能。
赖望天却毫无内疚之意。一想到苏映雪帮王东打饭，温柔地帮他摆好调羹和筷子，他的心里就一阵阵地酸痛。
你这个穷鬼，滚出平安医院，想来映雪就会忘记你了吧。
吃惊之下，金诚立刻向刘主任解释。他的业务能力和人品素来为刘主任欣赏，听金诚这么看重王东，刘主任的神色逐渐缓和下来。
王东却始终坦然。自打把首选方向定在心衰，他就查阅了很多相关资料，又哄着小天使反复讨论，知道逆转心衰有很多方法。其中不少精妙绝伦，而且有少部分以现有的科技能力是有望实现的。
遗憾的是小天使不知道是真的记性不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是不能深入讨论，以致王东暂时还不能确定可以大规模使用的可靠方法。
待刘主任怒气稍平，金诚给王东使了个眼色，说道：“王东，马上道歉，以后要牢记这个教训。”
赖望天没想到金诚会这么帮着王东，也没想到刘主任这么信任金诚，不由失望而嫉恨地盯着王东，暗暗盘算下一步再想个什么主意阴他一把。
实习生们都悄悄松了口气。虽然稍稍有些嫉妒王东，但不可否认王东确实厉害。而且这家伙虽然木呆呆的，又穷，但是并不孤僻，跟大伙处得很好。现在看到他没事，心里都暗暗高兴。
谁知王东却木楞愣地说道：“我没错，心衰确实有逆转的可能。金老师你不是说过吗，以前阑尾炎肺结核都是绝症，现在呢？”
“啪！”刘主任把病历重重地丢回病历车：“不可救药！金诚，这就是你说的好学生？”
金诚面色大变，嘴里却坚定地说道：“刘主任，王东他确实是好学生。只是年轻气盛，一时糊涂，请你给他一个机会，他会改的。”
王东更坚定地说道：“我没错。刘主任，您是业界权威，一定知道河马通路在心肌纤维化中的作用。”
河马通路，即hippo信号通路，是国外最近研究的热门方向。目前普遍认为它在心衰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刘主任作为业界大牛，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它。
但这已经是相当高深的领域了，别说实习生，就连临床的专家级人物也很少去研究它，因为专业侧重点不一样。
所以哪怕王东只是说出这个名词，已经足够让刘主任大吃一惊，从而刮目相看了。
“异位过表达taz会加速肌纤维的形成，而taz敲低会延迟生肌分化，这在理论上、小鼠实验上都已经成立，有文献可查，为什么您还坚持心衰不可逆转呢？”
刘主任呆呆地看着王东说不出话来。由于研究方向的不同，连他都不知道小鼠实验中已经成功逆转心衰。可王东说得头头是道，根本无从辩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