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又名,《我可不可以和宁朵生猴子之宁槿心路历程》
宁槿对宁朵的心思,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哪时候开始的,但一个逢年过节才见得到的所谓堂妹,既然不是日久生情,大概就只能一见钟情了。
毋庸置疑,宁朵很漂亮。是一种标致的漂亮,是基因里带来的优势。但她自己没有这种概念,以至于经常收到一些情书礼物,也只不过回答一句谢,甚至任由贺卡糖果之类的塞满抽屉,不去扔,也从来不看。
对于那些敢当面表白的,她会很客气地道歉,然后提出请吃饭作为补偿,不给那些男孩子半点难堪,同时她又十分精明,看得出哪些人是真心喜欢她,哪些只是恶作剧的蹭饭。
这些无足轻重的日常,是宁槿费了好大力气,拐弯抹角从她同班的女生嘴里打听到的。
是有一年除夕吧,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因为格外罕见,几乎每家的孩子都跑出去玩雪了。宁朵当时一个人缩在一棵树下,穿着雪白的羽绒服,远看着就是个大雪球,手里拿着一个树枝编成的桂冠,宁槿看见她抓了一把雪撒在上面,翠绿的树叶沾了雪花,被她双手捧着戴在头上。
她在给自己加冕。
他觉得可爱极了,离开那群打雪仗的人,想去逗一逗这个不怎么熟的妹妹。
宁朵见到他过来,也不害羞自己的小把戏被人看到,站起身大大方方地喊他“槿哥哥”,宁槿这才发现宁朵其实并不胖,站起来更是高高瘦瘦的。不过这不妨碍什么,宁朵还是得抬头跟他说话。
她仰起头,仿佛因害羞低头的花苞瞬间绽放,心动只得一刹,却如此漫长,他爱死了这样的漫长。
他指着她头上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我diy的模特戴的花环,本来我打算用小棉球绑在上面的,但是没有模特头上亮晶晶的好看,所以出来用雪试试看。”
小笨蛋,还不知道有种职业叫做灯光师。
大概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宁朵兴奋得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脚底差点打滑,是宁槿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起来。
当时她虽然穿得多,宁槿还是摸得出来她的身材。
嗯,是个有腰的宝宝。
她的树冠掉在雪地上,宁槿捡起来还给她,又问,“雪融了怎么办?”
宁朵小心地拍了拍那上面的雪,重复了他的话,“是啊,怎么办呢?”
小美人苦恼的样子激发了他的保护欲,他双手撑在膝上,压低身子和她平视,说,“那你把这个交给我,晚饭之前哥哥给你做一个比雪花更好看的,好不好?”
他是想着客厅里有一整盒的千纸鹤糖没人吃,不如拿来逗妹妹开心。
宁朵欢天喜地地说好。
以为半个小时就能够搞定的东西,结果是他想得太容易,他本意是想把没有吃的糖果用细绳绑在枝上,bling bling的彩色,那小丫头肯定喜欢。没想到绑出来歪歪扭扭的,他自己都嫌弃。
最后还是用上了铁丝固定,还不能弄坏她的树枝,倒腾一下午的他汗湿了底衫,找到宁朵的时候她还在睡午觉,年夜饭都要开始了,她还睡得小猪一样香甜。
宁槿拉着她起来,趁她还闭着眼睛,把那顶完工的彩冠戴在了她头上,隔远了些欣赏,颇为满意。宁朵下了楼还是迷迷糊糊的,直到有长辈问她,哪里买的这么好看的小花环。
她抬手摸了摸,下意识开始在周围找宁槿,他离得远远的,笑着点了点头。宁朵拿出随身带的小镜子,只照了一眼,“哇”的一声整个人都醒了,不管许多人在看着,跑去宁槿身边,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又是一刹。
扑通。扑通。
气氛被调动得热烈,孩子大都忙着羡慕嫉妒,长辈们也不外乎是夸赞宁朵可爱和宁槿的懂事,只有他听见宁朵甜甜地说,“槿哥哥真好。”
没什么特别的一句感谢,他记到了第二年。
来年他已经大一,而宁朵小他三岁,却也马上要高考,被问及想去哪里读书时,她说出了他所在大学的名字。
当时欣喜若狂,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
而这还不是全部,老天大概是嫌他的打击不够重,轻轻巧巧地,又给他添了一笔。
当时他认识了一群医学院的学长,私底下用学校的器材玩亲子鉴定,他想着这帮人不知道他是宁家养子,便也去凑这个热闹,拿了他自己和爸爸的牙刷,等着他们嘲笑自己的检测结果,然后自己再狠狠地嘲笑回去。
不过是一个游戏。
谁知结果出来,他被人拍着肩膀说,“可惜了,你是你爸亲生的。”
周围人嚷嚷着没意思就散了,在他们心里,哪天检出来一个不是亲生的,那才有意思。
宁槿扶着墙,懵了,如果他的确姓宁,那他和宁朵,算什么?
他不肯认这个结果,花了一大笔钱去专业机构又做了一次检测。
收到结果的那天,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大概他没有回家,因为当时一个走得比较近的女生,看出来他精神恍惚,想帮他,被他拒绝了。
怎么帮?他连一个能说这件事的人都没有,谁能帮?
但是那女生还是陪他喝酒,扯东扯西的,也不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往死里灌。次数多了,宁槿大概是明白了,这姑娘喜欢他,又以为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他就查户口似的问人家一大堆问题,知道是跟宁朵一个专业的之后猛地站起来,又皮球泄气一样坐下去,十根指头狠狠地搓着头皮,骂自己没出息。
旁边姑娘还以为他搞专业歧视,有些生气,“你们商院的,学金融,是厉害,可也不能歧视我们设计专业,你身上穿的名牌,不是设计师通宵画稿画出来的?你住的房子,不是建筑师…”
“慢点慢点,”宁槿扇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了点说,“我歧视你们干嘛,我一妹妹还是你直系新生呢,当我没说清楚,怪我怪我。”
然后终于正眼打量了那姑娘一眼,“你刚才说,你叫戴近近?”
她点头,试探着问他,“妹妹?”
宁槿点头,觉得她怪怪的,“怎么?”
“不是,我是想问,是亲妹妹,还是认的妹妹?”
多扎心的问题,“…亲的,堂妹。”
戴近近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要和学妹抢男人。
“你这么灌自己,是因为她?”
“……”
“既然…是亲妹妹,到死都没可能,那为什么不和我试试?”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她孤注一掷,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宁槿一瓶子砸下去,跳起来叫她滚蛋。
他却摇着头给自己倒酒,絮絮叨叨女孩子要爱惜自己,他这种心里有别人的渣男,还是不要再招别人的好。
说完就看见戴近近也开始倒酒,倒空了小半瓶,他刚想笑她说悠着点儿,她重重地放下酒瓶,端过那杯酒泼在他脸上。
秋意深了,夜色更凉,都不及那杯酒,和那个人。
宁朵!
“醒了吗?没醒需要我再开一瓶?”
不是宁朵,这女的谁?
“宁槿你给我振作点!就你这脸,这身材,头顶上这个宁字,多少妹子赶着上你这倒贴,你倒是好,准备为了你小堂妹做一辈子和尚吗?血缘这种东西你拿它没法子!只能放手!”
她抓着宁槿的衣领,恨不得再扇他几个耳光。
“你他妈到底听进去没有!!”
宁槿已经开始头晕了,摇晃着扯开衣服上的手,开始赶人,“你赶紧走,别看我在这儿发疯了。”
戴近近直接就甩了门出去,他盯着门看了会儿,没想到这姑娘还真说走就走,一点儿泥水都不拖带的。
有点意思。
小包间里又剩了他一个人,清静得想死,他想着干脆在这儿过夜得了。
眼皮还没阖上呢,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戴近近拍醒他,没好气地说,“起来自己走,老娘可背不动你。”
他使劲地张开眼,看清了是谁又打算睡下去,“姐你行行好,放过我,ok?”
“我押了张信用卡在前台,你要是不走划的都是我的钱,用了我的就要听我的,再不起来我就陪你在这过一夜你看…”
“哎别别别别,姑奶奶我跟你走。”他怕了这女人了,还陪夜呢,真特么嘴上没门儿。
那一晚之后,宁槿算是体会到了吃人手短的苦处,假扮着戴近近的男朋友过了两个月,说是还那一晚帮他付的酒钱。
还钱她不收,肉偿他不给,宁槿没法子,遇上有局只能帮她挡酒,这挡多了闲话就出来了,戴近近是乐得不解释,宁槿也知道说不清,周围又都是人精,该默认的都默认了。
倒是戴近近,再也没提过之前的话,大概相处多了,发现宁槿确实是个够义气的朋友,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比做恋人更长久,于是有些心思慢慢的也就淡了。
宁槿不傻,戴近近的变化他当然看得出来,说没松一口气是假的,好歹朋友一场,他还真怕耽误了人家。
临近年底,朋友圈开始各种晒圣诞节,他想着宁朵应该放假了应该也不会回来,有心想去找她。
他跟戴近近说了,以为她会跳起来骂他。
结果她只是顿了一顿,接着低下头画图,宁槿看她没反应,“喂”了好几声,就差踹她桌子、抢了她的图了。
这么个人为了件没法商量的事儿、杵在这儿逼逼叨叨老半天,戴近近烦死了,“去去去,赶紧滚,我就等着她哪天嫁人了,你要死要活也要去参加婚礼的那天,求着我给你做女伴!”
下了飞机是宁华来接机,他一眼看过去,恍惚间差点喊错了人。
“她忙着呢,好几天没回家了。不过你要是想,可以路过他们工作室去打个招呼。”
说是工作室,其实是一幢城郊别院,里外都是眼花缭乱的布景和裙子,无数指挥声交错中,夹杂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走吧,姐姐在楼上。”宁华在门房那里登记完,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他们去得巧,宁朵正在和摄影师看刚才拍出来的效果,没注意到身后多出来的两个人。宁华示意周围的人不要出声,推着他站在了宁朵身后。
后来他想,那一刻才真叫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一组照片看完,摄影师示意大家休息五分钟,他刚想叫她,屋子另一头就有人在喊doris,宁朵跳下高脚凳就踩着风似的过去了。
宁槿觉得她好像又长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宁华又冒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卷着西装袖的男人,她介绍说这是杂志的副主编,这次拍摄的负责人,看见宁槿条件不错,过来问他有没有意向参与拍摄。
宁槿谢过他的邀请,说是和宁朵搭档他就同意,副主编听后笑着说宁华也是这样要求的,他这就去安排换掉doris的搭档。
拍摄中途换搭档是会影响工作进度的,更别说换成一个门外汉,他不好问宁华和副主编什么关系,宁华也不说,倒是有些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没一会儿有人来找宁槿去换衣服化妆,宁华趁机溜去休息区,助理正在给宁朵补妆,她刚知道搭档换人的事情,眼珠子朝宁华那边一转,“你见过我新搭档了?”
宁华经常来探班,见到她不奇怪,宁朵好奇的是她引荐的那位搭档。
“当然见过,可帅了。”她神神秘秘的,脸上是小女生分享秘密的暧昧神情,“小心到时候流口水。”
因为是负责人带来的新人,摄影师心里不快倒也没说什么,加上宁槿看起来确实不错,便让他先拍几张看看效果。
纯白的背景,西装笔挺的青年,虽然不是他想象中,能在镜头前收敛自如的天才,但十几个造型下来,摄影师感叹,要是每个新人都像他这样好带,他大概可以多活二十年。
摄像满意了,示意其他人先休息,招手叫他过去看样照,比对着说眼神还可以放柔和一点,圣诞嘛,要有那种温馨的感觉,宁槿正琢磨着,突然从后面冒出一个小脑袋,打扮好的宁朵凑上来问,“看什么呢?”
不用等人介绍,宁槿揉了揉她的头,笑着说,“朵朵,好久不见。”
认出这张脸,宁朵“哇”地一声扑了上去。
站在一旁的宁华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摄像和助理,“人家久别重逢,您先歇会儿吧啊。”
摄像回头看见是她,赶紧拉着过来让她看,“小华,你看看,看看他这个眼神呐!”话里话外,跟捡到宝了似的,“中文这词叫什么来着,诶呀你快点提醒提醒我…”
宁华忧愁地看了他一眼,“您还号称中文一嘴遛呢,这就想不起了?”她叹了口气道,“这是宠,是疼。”
是爱。
摄像一拍大腿,给了她一个大拇指,“精辟!”
而被她拉住的小助理看着那边搂搂抱抱的两个人一脸着急,掰着宁华的手哀求,“宁小姐您放手啊,doris刚弄好的发型又乱了…”
“…”
宁槿愣了一瞬,没想到她这么热情,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脖子上了。他拍着她的背,笑说,“别蹭了,衣服沾到了口红我赔不起的。”
旁边有分区的负责人在催他们开工,跟着宁朵的小助理趁着给她整头发,偷偷问道,“那个新搭档,是你男朋友吗?”
宁朵怔了怔,“没有,是我堂哥。”
她很快调整好表情,又笑眯眯地走了,留小助理一个人纳闷儿:居然只是哥哥?
后来拍外景,只有零下的温度,周围所有人都裹得严实,宁朵光着小腿胳膊拍完了一组,小跑着去换上雪地靴和羽绒服,宁槿端了杯热饮过来给她暖手,听得她哆哆嗦嗦地道谢,好笑又心疼。
他知道晚上宁朵就要飞加州去赶下一场,没多少时间剩下给他,以前想说的话已经不能说,能这样陪着她也就知足了。
平安夜当天,宁华在爸爸的提议下,带了宁槿去看望爷爷。
爷爷一反常态地亲切,问了宁槿许多以后的打算,却似乎没打算干涉他的意向,只是单纯问问而已。
说完了事业又聊家庭,唠叨着叮嘱宁槿找一个知道体贴人的、会照顾自己的才过得舒心。宁槿来之前听宁华说,爷爷不是个热心的长辈,在这里听到这些实在有些诧异,试探着问道,“爷爷,您是不是不知道,我不算是您亲孙子,是您老三的养子?”
老人有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慢慢吞吞地跟他打机锋,“是不是,有什么区别。”
宁槿没懂,也没有心思琢磨,“…我希望我不是。”
宁华本来在旁听,听了这话一惊,以为爷爷要发怒,刚要上前救场,可爷爷只是让宁槿接着说下去。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待如亲子的养子原来是自家血脉,暗生情愫的女孩是血缘相通的兄妹,他的痛苦不知该跟谁去说,隐忍到现在,实在已经是极限。
“…本来是件好事,但宁朵…我实在是不甘心,一辈子,这辈子,我就只能是她哥哥。”
他起身,走去堂中跪在老人面前,眼神如死灰,“宁槿不孝,爷爷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老爷子没骂他,更没打他,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半天,把拐杖杵在地上震得整个房间都在响,“站起来!要跪也等我死了再跪!”
吐尽了心里话的宁槿已经有些恍惚,有宁华搀着,晃了晃才勉强站住,他听见她叹气,笑得愈发无力,“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虽然是你亲姐姐,但男人不该为一个女人颓废成这样。”
可宁华却说:“宁槿,你求的是不可能的感情,光是这一点,我就很佩服你。”
她又叹,“我才是没出息的那一个。”
在工作室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宁槿想接近宁朵又不太敢,离得远了又会舍不得。当时她还在心里嘲笑他的胆量,现在回想,换做是她,大概连见那人一面都不敢了。
既然没可能,再见面只会徒增痛苦,而宁槿还能在宁朵面前装没事人一样说笑,这样做需要的勇气和定力,她没有。
老爷子又拿拐杖敲了敲地板,“华丫头,这小子说的宁朵,是你妹妹?”
“不是,是双胞胎姐姐。”
“嗯…也是老四的女儿。”
宁华应了声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琢磨这个做什么。
“你们,都过来。”老爷子冲他们招手,却只是看着宁槿说话,“你要真想娶,倒是无妨。”
两个小辈惊得对视一眼,宁华走上前,“您这话是说…”
“非礼勿问,我说的很清楚了,你们该回去了。”说完他从小桌下摸出一炷香,点着了插上,开始闭目养神。
宁华知道老人的脾气,知道再问不出一个字了,拉着宁槿的衣服说,“走吧。”
结果是清楚了,过程却还是一团迷雾,他便说了心里的猜测,“爷爷,您是为了宁家,是吗?”
老人仍旧不答。
回去的路上宁槿一直念叨着“无妨”,宁华觉得他像是在升级似的,每念一次眼神就亮一分,最后叹息着倒在座椅上,释然地微笑说,“宁华,谢谢你。”
“谢我?”
“…是你让那个副主编尽量照顾宁朵的,我看得出来,还有要不是你带我来见爷爷,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真的,我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宁华摇着头,“你没救了。”
他笑得坦然。
临回国前,宁槿收到了之前宁朵和他搭档拍的成片,厚厚的一本册子,还有一封副主编的感谢信,说是那一期效果很好,有机会一定再合作。
之后两人也断断续续有联系,但宁朵一直没有回来,他也没再去找她。直到宁朵交流期满回国,他找人去接机,又拜托戴近近多照顾她,自己就开始玩消失。
他琢磨着要怎么跟她说,越琢磨越临阵退缩,有次摸出手机,想找戴近近问问宁朵最近在干嘛,就听见门口有人让他赶紧滚出来,说有美女找他。
他暗暗希望是宁朵,又觉得不可能是宁朵,一磨一蹭的,竟有些紧张起来。
一道门隔开的明暗两重天地,他踏入金黄秋日的夕阳。
两年不见,她出落得更漂亮了。
却还是一个人在树下踩着树叶玩,压根儿没发现有无数双眼睛在偷瞟。他站在不远处看她,听见干枯落叶稀簌破碎的声音,和他的心跳重合。
四年。
他终于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