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走来月如钩》 2.第一章：美国不是天堂

    （1）

    空姐推车过来，让乘客点免费饮料。现在，林湄已经能够自如地在飞机上点饮料了。她先问空姐有哪些饮料，然后点一杯蔓越莓汁，或者苹果汁，或者蔬菜汁，似心情而定。不象第一次坐飞机，只知道点橘汁，一路上喝的全是橘汁，到终点时，觉得自己毛孔里都要渗出橘汁来了。

    乘客们都拿了饮料，慢慢品尝。过了十几分钟，空姐们在机舱里来回走了两趟，把乘客喝完饮料的垃圾逐一收走。

    机舱内安静下来。林湄关了灯，闭上眼睛，想睡一会儿。

    一直没睡着，思绪却回到了一年前。

    （2）

    一年前, 也是这个时候。林湄在机场告别了送行的亲戚朋友后，登上了远行的飞机。那是林湄第一次坐飞机，目的地是美国。她将去那里的一所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出国前林湄回老家看望奶奶。林湄告诉奶奶，她将去美国了，那里的白天是中国的黑夜。奶奶不相信有这样的地方，她至今都认为地球是平的，但她意识到林湄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远得她都无法见着她，奶奶干涸的眼流泪了。

    林湄一路都很迷糊，一直持续到终点。当飞机降落时，林湄的心突然一阵狂跳，她猛地醒悟：她到美国了！她终于到梦寐以求的美国了！一切都象在梦中，但一切都是真的。现在，她的脚下是传闻中意味着自由，平等，科学和财富的天堂，她的美好的前程从脚下延伸开去。林湄望着飞机窗外，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在窗上画着圈，仿佛在给以前划一个句号，又仿佛在描划她的未来。窗外是空旷的天，空旷的天下是稀疏的，高鼻子棕黄头发的美国人。林湄想：在这陌生的土地，她将如何开始她的梦想呢？

    三天之后。

    林湄给美国西岸的大学闺蜜薇薇打电话时，说起商店里的肉和海鲜都是冰冻的，少有活物。蔬菜和水果种类少。水果也不好吃，干干的没水分。林湄的失望溢于言表。出国前林湄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到了美国。梦中的美国气候湿润而不腻人，夏天穿一长袖全身无汗，商店里水果应有尽有，都大大的，甜甜的，一咬满口的汁。谁知现实完全相反，可见梦是反着做的。

    薇薇在电话那头轻笑着说：“欢迎来到美国！第一堂课，美国不是天堂。”

    （3）

    当年在大学时，林湄和薇薇都没想着出国。

    其实她们的同学中，好些人在为出国奋斗着。同学们到了这所大学，象是为了证明自己，很多人就在最艰难，最具挑战性的出国领域作弄潮儿，托福和gre越考越高，学校越申请越好。

    薇薇比较疏懒，不愿意下苦功夫。一听考托福和gre要背好几本单词书，就退缩了。“高中苦读那么多年，大学里该好好享受青春了。”薇薇说。

    林湄的父母都是工人，虽说不上家境贫寒，比起同学们，并不宽裕。林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林湄的父亲，年轻时是个才子，可惜碰上文*革，没上成大学，很寄希望于两个儿子。父母骨子里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即使林湄从小成绩很好，并不指望林湄做出什么成就。自从林湄考进了这所众人仰慕的大学，母亲总是说：“女孩子家，读到大学就够了。大学毕业赶紧工作吧，我和你爸也可负担轻一些。” 考托福和gre，申请学校，出国付国家培养费，都需要钱。林湄知道家里拿不出，即使拿得出也不会给，就没打出国这个念头。

    林湄和薇薇的专业是电子工程，国内就业情况不错。两个人都想大学毕业后找个外企工作，做白领丽人。

    因为没想着出国，也没想着考研，大学生活就比较轻松。两个人是同一个寝室的上下铺。象大学里所有的闺蜜一样，她们平时一起上课，晚自习给彼此占座位。一起早起，为了打卡睡眼朦胧中绕着校河晨跑。一起去食堂打水，吃饭，去学校后门外吃不怎么卫生的羊肉串。一起看电影，读小说，然后交流自己喜欢的男主。周末一起去城里逛街，买一些便宜的小东西。也曾跟上女生寝室的流行节奏，用毛线织了一阵子围巾，还没想好送给谁，这阵风就过去了。

    （4）

    陆陆续续有了一些小故事。

    大一时，林湄暗恋上系里高年级的一个男生。每次一见到此男生，林湄就有小鹿在胸口跳跃，脸会莫名地红起来。

    薇薇看出来了，怂恿她对男生表白。

    林湄没有。这种暗恋只适合藏在心底，独自咀嚼。

    最后这无望的爱情以男生的毕业出国告了磬。

    （5）

    大二时，林湄开始了她的初恋。

    那一天阳光明媚，春暖花开。林湄正要去洗澡，薇薇约她到校园的草坪上去边晒太阳边看书。林湄说：“我洗完澡去找你。”

    林湄洗澡出来，顺路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瓜子，然后拎了一本书去找薇薇。结果在草坪上找了一圈，没找到薇薇。林湄就坐到河边的椅子上去看书。

    对面有两个男生在假山石上爬上爬下，一会儿架三脚架，一会儿伏在山石上摆弄相机。林湄估计他们在拍河里的鱼，就没在意。她一边看着书，一边嗑着瓜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生跑过来，对她自我介绍道：“我是明旭，校报成员。”

    林湄抬眼看了男生一眼。男生长得很阳光。他身后斑驳的树影晃动，林湄一下子觉得头晕了。

    明旭继续说：“我们在拍一组校园风景照，准备登在校庆那一期的校报上。刚才你看书的时候，我拍了不少照片。先跟你说一下，到时候校报上登出来不要吃惊。”

    “哦。”

    “刚才你不停地嗑瓜子，费了我好大劲，才抓拍到几张手不动的照片。”

    林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旭搔搔头皮，说：“照片要回去洗出来才能看到。不如你留个宿舍号码给我，照片出来后我去找你，你可以先睹为快。”

    林湄自己没有相机，所以很想看自己的照片。就给明旭留了自己的姓名和宿舍号码。

    过几天，楼下传有人找林湄。林湄下去时，看到明旭拿了一叠照片，向她晃着。两人就坐在女生宿舍楼的门口一起看照片。

    林湄一回到宿舍，薇薇就冲过来：“快说快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了明旭？”

    林湄估计她和明旭在楼下看照片时，被薇薇看到了。

    “他是校报成员，把几张有我的照片给我看一下而已。”

    林湄想起什么来，问：“咦，你怎么知道他叫明旭？”

    “我当然知道啦，估计很多人都知道。外语系的老乡说，明旭是外语系的系草，好些女生仰慕的。”薇薇轻拍了两下林湄的脸颊：“林湄，你艳福不浅！”

    林湄回想那天的情形，笑了笑：“这么说来，还是拜你所赐呢！”

    明旭又来找过林湄几次。

    一次约了林湄拍校园建筑和人物，一次约了拍人物特写。

    林湄说起她以前有过一次与摄影艺术的近距离接触，是中学时和朋友一起在朋友家的暗房里洗照片。

    下次明旭自己洗黑白照片的时候叫上了林湄。

    明旭对摄影有着巨大的热情，给林湄讲了很多摄影知识。林湄饶有兴趣地倾听着。

    明旭找出他喜爱的摄影师的作品集。林湄一页页翻过来，时不时点评几句，明旭吃惊于林湄对美的洞察力。

    其实林湄从小就很有艺术天赋。小学一年级起，画画老师让她每天画一幅画交上去。后来学校有一个名额，送去少年宫学国画。学校把名额给了林湄。国画班结束时，国画老师把林湄和另一个国画世家的女孩留下，分别送给她俩一枚印章，上面各刻了她们的名字，以此鼓励她们继续学画。后来林湄父母打听了一下，发现学画画烧钱，就没让林湄继续。只按老师的吩咐，买了一套《芥子园画传》，让林湄自己习画。

    过了一段时间，明旭来约林湄一起去看一个著名的摄影展。

    林湄觉得这有点像约会了，犹豫了一会儿，说不去了。

    明旭看出林湄的犹豫，问她为什么，林湄吞吞吐吐地说：“两人单独出去一整天，感觉像情侣呢。”

    明旭看着她，慢慢地说：“我也想，嗯，你是我的女朋友呢。不过听你说过，你父母要你毕业回你们省城工作。我想，既然我们最终走不到一起，就不要开始了。我们一起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好吗？”

    这太出乎林湄的意料了。做事一向认真的她，对感情也是极为认真的。她接受不了这种“一起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然后分道扬镳”的男女相处之道。

    林湄冷冰冰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结果是，明旭当晚就来找林湄了。他捧了一束玫瑰，向林湄说出了“我爱你”。至于以后，他说，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就有办法不分离。

    他们成了校园里令人企慕的一对。

    在一个风清月高的夜晚，他们在校园里缠绵，感觉温馨而甜蜜。一个如梦的时刻，林湄喃喃地低语：“真希望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明旭，你想过以后吗？”

    明旭搂着林湄说：“不用管以后，现在这样挺好。”

    林湄觉得明旭的这句话听来有些别扭，抬头问：“你觉得我们将来会分开吗？”

    话一出口，林湄就有些后悔。不过接着她听到了明旭的回答：“我不会……但是我有点担心。”

    林湄问他担心什么，明旭说：“我担心我有一天会离开你。”

    “你会变心？”

    “不是我变了心，而是客观的原因。”

    林湄问什么原因时，明旭吞吞吐吐地说﹔“我父母是一定要我出国的，而你一直说你不想出国。我担心我们会因这个原因而分手。”

    林湄一下子挣脱了明旭的怀抱，面对着他，叫道：“难道我们因客观的原因就分手了？难道我们不会为爱情去改变，去抗挣，去牺牲？你太令我失望了！”

    林湄一个转身，蹭蹭蹭地跑掉了。

    第二天，明旭黑着眼圈来找林湄，说他以前思考太不成熟了。昨天晚上回宿舍后，他想了很多。他可以为爱情去改变，去抗挣，去牺牲。

    林湄回想当初他俩怎样走到一起。他俩的关系中，明旭一直是被推着往前走的那一个。

    那时的林湄，眼中容不得爱情的沙子，她拒绝了和好。

    好在半年的爱情不算很深，林湄的心阴靡了一星期，痛苦便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