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无边无际，一片死寂。
暗夜天空没有云彩，就连日月星辰，也都消失不见。
俞天青脚踏在黑暗虚空，伸手不见五指，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很轻，仿佛失去了原本的重量……
如同幽魂，俞天青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可暗夜如同囚笼，没有一丝光亮。
“我这是在哪？……难道……这就是师傅说的暗狱麽？”
他的心神恍惚，迷茫着，喃喃着。
时间过去了许久，俞天青心里默然，大概有一年了吧……
“就算是暗狱，我也要走出去……”他的双脚没有疲惫，一直前行。
时光飞逝，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十年……几十年……
他心里一片空洞，茫然若失，记忆烟消云散。
这暗狱的壁垒在哪里……
就在这时，这晦暗世界里，传来了一声咆哮，这咆哮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却极为真实，他感受到了其中隐含的愤怒……
“劣徒！”
“你吃了我这么多丹药就装睡……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这一次，他听得极为清晰了。
“这是谁？”他的心里，喃喃自语。
“你是谁！？”他向着天空大吼了一声，可他的声音如同绝响，在这漫漫长夜里回荡着，没有回声。
“咦！”时间如同流水在这里流过了十几年，“那个声音……好熟悉……”
他想了想，脑海却一片空洞。
某一天，他枯瘦如柴的手狠狠地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另一只手使劲捶着虚空……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是不是死了……”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已不如年轻时洪亮，甚至连修为都已流失，他成了一只……孤魂野鬼。
他狠狠将花白的头发从头皮上扯了下来……因为揪得太多，使得他枯老的头皮也都被其扯烂了一块……
鲜血流了出来，只是似乎因为行将就木，他的鲜血也都有些乌黑……甚至他感觉到，自己的血管正在萎缩。
“哈哈哈……”
他疯狂大笑，似极了建安城郊赌资全部输光的老赌徒，他们醉生梦死一世，终究一场空，他们忘记了当初的誓言与理想，直至在那笑声中逝去……
他们狂笑着，任由饥肠辘辘的孙女在一旁恐惧大哭，直到自己下巴脱臼，嘴唇弯曲……
“我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花白的头发被他一把一把扯落，连带着泛着血红的头皮也都脱落。
“噫！”
就在他命悬一线，尚余一口气之时，他尚未全瞎的右眼中，露出了一丝清明。
“那个声音……师傅！他是醉庄老鬼！”
“那么……我是谁……”
他的生机似乎有所恢复，只是近油尽灯枯，已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匍匐在虚空中，就像婴儿一般向前爬行……
“我是谁……我是谁……”
每往前爬一下，他的口中念念有词。
终于……
似乎这片虚空穷尽，或是黎明来临，东方隐隐约约，有了些光亮……
可他的手停滞在了半空，然后无力的……落下……
落下……
落下……
“不……不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前爬去！
这是一片辽原，周边山峦叠嶂，奇松怪岩，风声鹤唳，一名少年手执长剑伫立在青草坡上。
俞天青飘浮在虚空，看着那个画面，有些熟悉。
那少年五官分明，却也算不上精致，只是一张脸蛋极为干净，纤尘不染。
他的周边，血淋淋已倒下几具尸体，他手中长剑在滴血，滚烫血液沿着剑身缓缓流下，然后在剑尖汇集成硕大血滴，逐渐滴落在青草尖，没入温润的泥土之中，散开的血腥味使得泥土之中的蚁虫迅速离开……
他明亮眼眸盯着对面，在一群紫家弟子后方，伫立着一名眉目奇秀，样貌俊朗的少年。
“紫玄溪，你为排除障碍毒害族兄，却为何要祸水东引嫁祸于我？”
那少年看着人群后方的紫衣少年，如置冰窟。
“俞天青，你休得狡辩……你与我紫家天才第一人紫玄明争夺青楼女子不成，便下毒害他，你是何居心？紫家弟子们，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那被称作紫玄溪的少年负手而立，有恃无恐。
“你……你们不要过来，我不想杀人！”俞天青步伐急退，可紫家弟子依旧如同洪水猛兽，似要将他吞没……
“嗯，这少年倒是心性纯良。”虚空中，俞天青望着那少年，有些欣赏，又有些熟悉无比的感觉。
那少年一边倒退一边挥剑，他大叫着，一名名紫家弟子在其手中接连倒下。
“紫玄溪，你居心叵测，我今天便成全了你！”
许久，那少年已经疯狂，他的嘴角有鲜血溢出，额头上一处剑伤血液蔓延，使得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他的眼前，一片血色，就连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亦是血红。
刀剑相交，火光迸溅……
紫玄溪手中长刀此刻断为两截，那柄长剑刺在他胸口上，入木三分。
“不！不可能！”他倒下的瞬间，心中想起了很多，“你明明只是化玄初期，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我是化玄中期之人，紫玄明一死，我便是离岸天青年第一人……我不想死……”
他凭尽最后的力气，爬向山坡，心里在颤抖，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败在俞天青手上……
许久，他望着万丈深渊，心里疯狂，“俞天青，我若不死，则将来必将化作恶魔屠尽你俞家上下，我若身死，定要化作厉鬼搅得俞家堡不得安宁……”
他的声音，如同怨咒，随着他身躯落下，在这万丈深渊，久久回响……
“唉！人活一世，何必呢？”虚空中，俞天青看着紫玄溪坠入深渊，“蛇蝎心肠，终得果报。”
他枯木般的残躯，在东方艳阳升起，暖光洋洋洒洒映射四方之时，烟消云散……
少年俞天青将那些尸身掩埋，将身上斑斑血迹清醒干净后缓缓向十方大山走去……
某一刻，他来到一个悬崖峭壁上，周边青草嫩绿，彩蝶飞舞，有一道瀑布……如同猛虎，临崖而下……
“我想起来了。”这一刻，他的目中，不再迷茫，不再空洞。
他结白行印禁闭双眼，白行经、白行天下步法瞬间施展，他的脑海里，想起了那段话：夫以仁泽慧万众，剑心通明……以白……行天下。
他的双眼，猛然张开！
岁尘峰洞府里，俞天青疲倦地张开了双眼，才见卢才俊那微胖的脸颊，神情微滞，似有些紧张的样子。
“师兄，你醒了！”卢才俊小心翼翼地将一碗清水递给他，“你昏迷这几天，可把师傅吓死了。”
“是吗？”俞天青咕咕地喝着清水，一股泣凉之意沿着喉咙浸入肺腑，好不痛快！
“是啊，他说了如果你死了就把你腿打断，把你丢山下喂狼……”
“噗～”俞天青一口水喷到身前桌面上，感情梦里依稀听到这老鬼的咆哮声是真的……
“对了……师傅说你这次坑了他好多珍稀丹药，有些丹药的价值是你们俞家堡一年也赚不到的。喏……这是欠条，师傅让你按个手印……”卢才俊将一张纸条塞给俞天青，自己则溜出去了。
他的心里，那句“观天诸佛不过迂腐镜”在久久回荡……
他盘膝，没有回到洞府，而是在这戈壁滩上，打坐思索着。
这片天……真的如同明镜麽？那么天之外，是什么……
俞天青不明所以，看了看那张欠条上写的“三亿斤灵土矿”这个数目，顿时有些愕然，这老鬼……
灵土矿是一种晶矿，可用以打造兵器甲胄，传说乃是上万年前诸天神佛大战时星辰崩溃散落天地间形成的星辰粉末入土后形成，千百年来这粉末无形间吸收天地灵气便成了矿晶。
灵土矿在离岸天也有出产，两百年前中州世家攻打离岸天俞家的目的除了削弱俞氏在南方的势力外，也有一定的因由是因此而起，后来离岸天三分天下，俞、紫、雷三家也都允诺每年上交一定份额的灵土矿到中州上族。
可也正是三分天下，俞氏每年的灵土矿产量都不高，似只有两三万斤左右，每年上交之后，俞氏自身都是精打细算。
三亿斤……你还是把我宰了吧……
俞天青不作多想，把这纸条在油灯之上晃了晃……反正怎么说，这人情也都欠足了。
他躺在卧榻上望向黝黑石壁，那个梦，给他极为真实的感觉，尤其是在黑暗中度过的岁月，太漫长……
还有白鹭原那一夜杀戮，这是他第二次梦见。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紫玄溪……没有死……
［恐惧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