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好奇心只能持续一小段时间,于是玩了一阵时间的弹弓之后,我们就玩腻了。但好在秋天的时候山里的瓜果都成熟了,于是我们特别喜欢到山里玩。
有一次江燃神神秘秘地提议,咱们找个空地烤红薯,怎么样?我特别爱吃烤红薯,所以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我们商量着分配任务。
我姥姥家就种有红薯,所以我负责提供红薯,江燃家有打火石,所以江燃负责打火,云裳负责把红薯切成片,杜风负责在山里找些干柴火,并且找到一片空地,把空地周围都清理干净,免得着起火来把整个山都烧干净了。
第二天,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四个带着切好的红薯片走进山里,杜风领着我们走到那片空地上,那片空地上的野草都被清理干净了,并且放了四捆干柴火。
我拍拍杜风的肩膀,说:“干得好!”
杜风低着头没说话。
我们几个就满心欢喜地堆了一个火堆,并且往里面加柴火。每个人都拿着一根棍,棍上插着几个红薯片,边说话边烤着吃。
但是江燃沉不住气,他的红薯还没熟就被他摘下来了,他吃了一口,慢慢咀嚼,然后说:“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生。”
“你都没烤熟,当然生啦,”我看了他一眼,单手朝他做了个鬼脸。
江燃回我了一个鬼脸。
过了一会儿,觉得红薯烤得差不多了,我就把红薯放在一边晾了晾。然后才摘下来吃,怎么说呢,有种特别的味道,红薯的香味夹杂着木头烧焦的味道,简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烤红薯了。
我看杜风和云裳他们都在看我的反应,就说:“你们可以吃啦,真的超级好吃。”然后朝江燃扬了扬脸:“谁让你沉不住气,你就别吃啦。”
江燃气得想伸手抢我手里的另外一片红薯,还好我立刻警觉,转身就往后跑。
我们绕着火堆跑了好几圈,最后以我把红薯片交给江燃告终。
我又串了两片红薯片准备再烤的时候,杜风突然把他烤好的红薯片递给我:“给你吃。”
“我不吃,我吃完了还可以再烤,你烤的就留着自己吃吧。”我又把那串红薯片推到他面前。没办法,我可以占江燃便宜,就是没法占杜风便宜。
他摇了摇头,坚持说:“给你吃。”
盛情难却,我就接下了,咬下一片红薯片尝了尝,奇怪,竟然没有像我刚才那样烤焦,而且要更好吃一点。我狐疑地看了看他,发现他正在看我,好像是期待我对这片红薯片的评价。
我对他笑了笑,说:“好吃!”
他点点头,吃下了另外一片红薯片,然后慢慢咀嚼,脸上没什么表情。
吃完红薯片我们怕姥姥上来抓我们,因为姥姥已经说过不准我们在山上放火,就径直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我还特意给大狗和小花留了两片,大狗“嗷呜”地一声扑上来,我勉强站稳,扔给了它红薯片它就跑了,小花虽然已经长胖许多,但还好不像大狗那样轻易对我出手,只是就着我的手慢慢吃。
就在这时候,姥姥突然在背后喊我:“好好,过来,给你看兔子。”兔子?我惊喜地回过头,看见姥姥正提着一笼小兔子向我走过来,那笼小兔子差不多才和姥姥的手一样大,从远处看只看见一团团的白毛。
还没等我跑过去,大狗和小花就率先跑了过去恐吓那群小白兔,我忙跑过去把小花和大狗赶走,然后接过这笼小白兔。
姥姥以前养过鸡,但是后来把鸡都卖了,鸡窝就是空的,姥姥准备把鸡窝改成兔窝,就让我先看着兔子,她去把鸡的食槽给去掉,再补几块砖,我就乖乖地和兔子玩,杜风去帮姥姥。
小兔子的耳朵红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姥姥在笼子里放了一些草,兔子们就围着草吃,它们吃草的时候身体不动,嘴巴一动一动的,看起来很呆。我提着笼子到墙角折了些草给兔子吃,这群兔子也不怕生,看见草就围在一起吃。
过了一会儿,姥姥把兔窝修好了,就让我把笼子拿过去,我乖乖地把笼子递给姥姥,姥姥接过笼子,把小兔子放了出来,揪着一只兔子的耳朵把它往笼子里送,兔子扒拉着砖头不想去兔窝里,我就对兔子说:“你不进去的话,大狗和小花就会把你吃掉了。”兔子乖乖进了窝。把兔子放进窝,姥姥就走了,但我又留下来观察了一会儿兔子。
看了一会儿兔子,我就心痒痒,想捉出一只兔子,就把铁网掀开捉了一只兔子,没想到兔子刚拿到手,大狗就猛地扑向了我,并如愿把我扑倒在地,但我知道它的目标不是我,它又猛地向已经挣脱的兔子扑去,兔子哪能让它轻易捉住,赶忙在院子里四处乱跑。
我站起身打了打身上的土,叫了大狗几次,大狗根本不听我的话,小花看到大狗在追小兔子也加入了战争。我赶紧把杜风叫过来,我俩一起去抓兔子。
杜风先把小花抓住了,把小花关到他房里,又跟着我捉兔子,兔子正蹲在草地里一动不动,我就和杜风商量着两个人把兔子围在中间,然后猛地向兔子扑上去。杜风悄悄地挪到兔子身后,我就在兔子身后。
“一,二,三!”我朝杜风做了个手势,杜风会意地和我一起向兔子扑上去,不料就在这时候兔子突然跳走,杜风停下了动作,我把杜风扑倒在地,我的头撞到他的下巴上,撞得很疼,我支着身子起来,揉了揉额头,然后和杜风对看了一会儿,起身继续找兔子。
我扫了一眼,发现兔子正蹲在墙角,就一步一步挪了过去,等我快要捉住兔子的时候它仍然一动不动,我就一下子握住了它的耳朵,把它提了起来,大狗和小花看见我捉到了兔子都向我扑了过来,我拼命地把兔子提到头顶,被一猫一狗簇拥着移到了兔窝边,杜风帮着我把铁网打开,我把兔子放进了兔窝里,回头一看大狗和小花还在兔窝外面乱转,小花还跳上了兔窝在那里扒拉铁网。杜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看了我一眼。
我却眼尖地看见他右手上被小花抓了一道,就说:“你受伤了。”
杜风点点头,顺手折了根草的叶子,把叶子撕开敷在伤口处,这种叶子我认识,小时候有一次受伤,姥姥教我把它的叶子撕开敷在伤口处,说是这样可以止血。
已经入冬了,山下的晚稻已经成熟了,云裳和江燃他们帮着家里收稻米,所以就没人陪我玩了。不过有了兔子,我就有事可做了。
以前每天早上杜风都要跟着姥姥到山里转上一圈,他们说要去采草药,他们采的草药会被姥姥晒干,然后背到山下云叔叔的药店里,姥姥说她已经不医人了,但这点事还是该做的。
现在姥姥他们还要带一个我,因为他们只能带一个篮子,再说又采草药又采杂草的容易分心,所以给小兔子割草这件事就交给了我。早上的泥土被草叶上的露水浸透了,松松软软的,所以拔草格外容易。但给小兔子割草可是有讲究的,有一种草的叶子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臭气,但姥姥却说那种草太臭了,小兔子不喜欢吃,我就特别留意那种草。同时我又想,既然小兔子会不喜欢一种草,那么小兔子吃到的草的味道是不是不一样的?于是就把每种草都试了试,并且趴在兔窝上观察了很久,后来发现果然有些草兔子特别喜欢吃,比如狗尾巴草的叶子,还有一种心形的叶子,所以割草的时候这两种草我就会多割一些。
小兔子还特别喜欢吃新鲜的叶子,但是现在已经入冬了,叶子大多枯黄,已经没有多少新鲜的叶子了,所以只能拿枯黄的叶子喂小兔子了。
有些时候杜风也会帮我一起给小兔子割草,姥姥没说怎么喂兔子,但我总是早晚各喂一次,并且给它们添水,姥姥却跟我说兔子不能喝水,容易拉肚子,不过我才不信呢,我每天都要喝水,兔子不喝怎么行。
就这样,小兔子慢慢长大,我以为大狗和小花会和当初大狗对小花那样对小兔子,先是追着咬,但后来能够成为好朋友,可我发现我错了。
有一天早上,我起床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出门外,大狗像往常一样在我面前跳来跳去,只是异常兴奋。
我照例去看小兔子,却发现兔子窝的砖头被扒下来两块,露出了一个小口,我以为是兔子调皮扒下来的,往兔子窝里一看,却觉得有些奇怪,兔子们都紧紧地挨着最里面的墙,似乎在害怕什么,而且少了一只兔子,姥姥将他们带上来时一共有六只兔子,结果现在只有五只。大狗一直在我身边拱来拱去,似乎不想让我看,这是它犯了错的表现,我蹲下来用手正了正它的脸,认真地问它:“你把那只小兔子怎么了?”大狗的眼神躲躲闪闪的,最后亲了我的脸颊一下。
我把它推开,又对它说:“我要是找不到小兔子就不理你了。”
大狗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离开我不太情愿地往院子里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看看我,示意我跟上去。
我跟着它走出院子,走到院子外的草地上,它俯下身嗅了嗅,然后找到一片灌木丛,它一头钻进灌木丛里,出来时嘴里叼着个兔子的尸体,那只兔子已经被大狗吃得只剩头和骨架,兔子的眼睛红红的,极力睁大,很是痛苦的样子。
大狗把兔子尸体放在地上,邀功似地朝我摇尾巴。
我看到兔子尸体时吓得退后了好几步,然后直接哭喊着转身回到院子里,大狗在我身后追我,不一会儿就追上了我,它仍旧在我面前蹦蹦跳跳的,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哭,只是个猎物而已啊。
可是,它眼中的猎物,却是我精心照料好几天的朋友。我每天给它割草,担心它吃不饱,担心它渴,担心它不开心。可是,大狗却把它吃了。
那一刻,我真的很讨厌大狗,大狗亲昵地在我身上蹭来蹭去,似乎想让我开心。我脸上挂着泪珠,怒喝一声:“坐下!”
大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坐下了,它歪着头看我,它向来极听我的话,只有我让它坐它才会坐,有时候我让它去咬江燃它也会去。
我愤恨地看了它一眼,转身去找杜风,打算和他一起去把小兔子埋了。姥姥很早就下山去给云叔叔送草药去了。
杜风打开门,看见我的脸上挂着泪珠,吃了一惊,很担心地问我:“怎么了?”
“大狗……把小兔子……吃了。”我抽抽噎噎地说:“一会儿咱俩去把小兔子埋了吧。”
杜风点点头,转身把门关上,就随我出了院子。
大狗摇摇尾巴,起身想跟着我,我看了它一眼,它又不动了。
杜风拿我的小铲子在草地上挖了一个坑,我帮着他把小兔子埋了,嘴里还念叨着:“小兔子你一路走好,投胎的时候千万别遇见大狗了。”
杜风本来也是一副很悲痛的样子,其实他悲痛的样子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听见我这话却轻轻笑了笑。不过他笑起来从来不出声,只是嘴角微微扬起,但恰巧被我看到了。我就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理大狗,甚至看见它一次就想打它一次,偏偏它又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的表情,看得我软下心来。但我每次吃饭的时候还是坚决地偷偷把自己的饭扔给了小花。
这种情形直到下雪的时候才得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