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姥姥就爱叫我“好好”,可我的名字里分明没有“好”字,但后来我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我是最好最好的吧。
姥姥听我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让江燃把那个男孩背到屋子里,又帮那个男孩把了把脉。我和江燃站在床边,看姥姥把完脉,把那个男孩的手放好,又仔细掖了掖被角,我问姥姥:“姥姥,他没事吧?”
姥姥站了起来,说:“他身体没多大事,只是掉到水里的时候头受水冲击,所以才会晕过去,睡一会儿就没多大事了。”
“姥姥,那可是那么高的山啊。”江燃夸张地用手比划着。
我也用力点点头。
姥姥说:“他真的没事,过会儿就醒了,你们饿了吧,我去做饭。”姥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出门,留下我跟江燃大眼瞪小眼。
江燃想了想,说:“既然姥姥说没事,那肯定就是真的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支着头看床上的男孩,他的眉头仍然紧皱,似乎做了噩梦,我问江燃:“你说,他为什么会掉到水里啊。”
江燃毫不犹豫地说:“那还用问,肯定是在河边捉鱼,没注意就掉到河里了呗。”
我“噗嗤”的一声就笑了:“你以为他是你啊,他是从山上掉下来的,那么高的山,旁边哪儿有河。”江燃是我们几个小孩子中最先学会游泳的,但同时也是不小心掉下水里次数最多的人。因为他总是贪吃,看见鱼就移不开眼睛,常常在河边拿根木棍插鱼,所以他捉到的鱼都是死的,但也有例外,去年他还捉到了一条金鱼,送给了云裳,说是看着好看,适合云裳,我还不知道他这种暴脾气的人还能有耐心捉金鱼。
江燃挠挠头,想了想,也笑了:“也对啊……难不成,他是在山上捉蝴蝶,不小心掉进了山里?”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傻啊。”我又笑他。
“那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
江燃也学着我,在床边支着头。过了一会儿又扭头看我:“他有什么好看的。对了,姥姥不是刚捡了一只猫?你那么喜欢猫,咱俩一起去喂猫吧。”
“对啊,怎么把猫给忘了。”我拉着江燃出去看猫。猫就在门口,姥姥在门外堆了一堆破衣服,算是给猫的家,不过这也算是最高级别的待遇了,按姥姥的话说,一块破布可是可以给我做香包,给我们的衣服补补丁的啊。
我们看见猫的时候,猫正在那堆破布上趴着,死死盯着姥姥紧闭的房门,不知道是想跟着姥姥还是觊觎姥姥厨房里的肉,不过在姥姥看来,猫的眼神都是后者,姥姥其实不喜欢猫,她说猫会偷吃她厨房里的肉,而且也没多大用。但因为我喜欢,她才把猫留了下来。
猫看见我们,似乎重振了精神,摇摇晃晃地朝我们走来,我蹲了下来,它就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我的腿。
我把猫抱了起来,顺了顺它的毛,猫舒服地眯起眼,它太小了,也太瘦了,摸着它的背只觉得瘦骨嶙峋的。
江燃说:“它看上去太瘦了,不过没事,在姥姥这,什么东西都能给她养肥了。”
说话间,一条狗朝我们飞奔而来,是条黑色的大狗,它欢喜地想要朝我扑过来,幸好江燃眼疾手快,帮我挡住了狗的袭击。这条狗和我一起长大,大概在我两三岁时到我们家,当时我才刚会走路,它也才刚会爬,我们两个同病相怜,互相扶持一起走路。后来,我长的速度赶不上它长的速度,现在我们站在一起,它已经到我腰部了,它要是敢朝我扑过来,那我绝对会被它扑倒在地,大狗没有名字,就叫大狗。
大狗被江燃挡着,不耐烦地从他身侧冲了过来,正准备往我身上拱,却看见我怀里的猫,于是嘴里发出警戒性的声音,猫看见狗也炸了毛,从我怀里飞奔到厨房旁的竹林里,大狗准备继续追猫,我呵斥狗:“不准欺负猫。”大狗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立马停了下来,乖顺地蹭了蹭我。
江燃说:“我说今天回来怎么没看见它,肯定又去外面疯了。”
大狗不满江燃说它,就叫了两声,朝江燃拱去,它知道我不让它咬江燃,就不咬,只是朝江燃拱啊拱的,不一会儿江燃就被拱到院子里了。
江燃不由自主地后退着,不一会儿就急了:“楚袖!你家的狗,你也不管管。”
我“哼”了一声:“你自己得罪它的,凭什么让我管。”
于是江燃准备自力更生,顺手拿了根木棍就准备跟大狗大战一场。
这时候姥姥掀开帘子从厨房里出来了,我看见姥姥,问她:“姥姥,做的什么饭?”
她笑着说:“刚烧上水,正准备做呢,好好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说:“我想吃稀饭。”
“大米绿豆汤好不好?”
“好!”
我爱粥,莹白的暖暖的米粥,没有比粥更温柔的了。
我还爱喝小米粥,以前我总以为小米是桂花做成的,所以我总觉得小米有种桂花的香气,于是就对小米粥有种莫名的好感。
“就知道你爱吃,来,坐这。”姥姥拉着我坐到梨树下的石桌旁,她也坐下。
被逼到篱笆门的江燃夸张地大喊:“姥姥,救我!”
姥姥就训斥了狗一声:“狗!过来!”
大狗听到姥姥叫它,耳朵抖了抖,转头看了看我和姥姥,又扭过头朝江燃龇牙咧嘴一番,最后决定放弃追杀江燃,慢慢悠悠地朝我们走来,卧到我的身边。
我习惯性地捏了捏狗的脸,又顺了顺它的毛,最后它四脚朝天地躺下,朝我扭来扭去。
小猫这时候也从竹林里慢慢走了出来,它畏惧地看着狗,只敢在竹林旁卧下。
江燃看了会儿小猫,突然提议:“不然咱给这猫起个名字吧。”
我说:“好啊。”于是我扭头和姥姥姥姥说:“姥姥,咱们给小猫起个名字吧。”
姥姥顺手帮我拿出了藏在头发里的树叶,应该是刚刚去小山玩时弄到头发上的,她说:“你们自己起吧。”她顿了顿,起了身,说:“我去给你们煮米汤。”
江燃兴奋地指了指小猫,对我说:“你说,叫它什么好?”
小猫卧在院里的草地上,警惕地看着大狗,大狗也时不时朝它叫两声。
我起身走过去把小猫抱了过来,又重新坐下,顺了顺怀里的小猫的毛。
大狗看我抱着小猫,朝它叫得更凶了,小猫也弓直了身子,随时准备逃跑。
我呵斥大狗,大狗虽然不乐意,却又重新趴了下去,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猫。
小猫最终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窝在我的怀里,还时不时地看大狗一下。
我和江燃两个人看着小猫沉思,想着要给它起什么名字。江燃想了想,说:“咱们村的王大娘家有一只黑猫,她就叫它小黑,咱们这只猫是只花猫,要不就叫小花?”
我点点头:“这个名字好,听起来挺好听的。”于是我就对小花说:“以后你就叫小花了,知不知道?”
小花舔了舔我的手,也不知道它听懂没有。
江燃逗了会儿猫,然后问我:“云裳不是去给那个男的拿衣服了嘛,怎么还没回来?”
“哪能那么快,咱山上离山下可远着呢。”我说。
说话间,篱笆门就被打开了,云裳抱着一身衣服朝我们走了过来,那套衣服刚好也是绯红色的,是一套崭新的衣服。
江燃看到那套衣服眼睛都看直了,他略带哭腔地说:“我的衣服……新衣服!”
云裳看了江燃一眼,略带同情地说:“店里就剩这一件衣服了,没办法。刚刚江婶也在店里,她还让我尽管拿去。”
我们南村虽然家家都织布,但是一年也只舍得买一件衣服,江燃太淘气,整天爬树摸鱼的,衣服上打了不少补丁,于是江婶就找云裳家的店多给江燃做了一件衣服,江燃为此已经和我们炫耀了好几天了。
我笑话江燃:“这下你可不跟我们炫耀了吧。”
江燃耷拉着头回我一句:“你不懂,这叫乐于助人,乐于助人你知不知道!”
云裳抱着衣服坐到我身边,补了一句:“江燃,你不用伤心,我妈说了,这套衣服就当送给那个男孩的。等我妈有空了再给你做套一模一样的出来。”
江燃一听这话,立马高兴起来:“云婶真这样说了?那就好。”然后又扭过脸:“呸,我才不和他穿一模一样的呢。”
“哎呀,有的穿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我把小花递给江燃,从云裳怀中拿过衣服,看了看:“还挺好看的,不过给你穿你也穿不好,肯定过两天又破了一个洞。”
江燃反驳我:“怎么可能!云婶做的衣服,我自然很爱惜,你说是吧,云裳。”他朝云裳谄媚地笑。
云裳没理他,问我:“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我说:“姥姥说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过会儿就醒过来了。”
“那就好,看着可真吓人。”云裳心有余悸地说。
“那这身衣服怎么办啊,咱们又不能帮他换上。”我摸着怀里的衣服,说。
“一会儿让姥姥帮他换吧。”云裳说:“哎,姥姥呢?”
“在厨房里煮米汤呢。”我说,然后问他们:“你们早上没吃饭吧?”
云裳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她一下子红了脸,急忙为自己辩解:“早上急着来找你,刚醒就拉着江燃一块来了,哪有空吃饭。”
江燃也点头附和。
“那正好,一会儿姥姥做完饭,咱一起吃。”我说。
江燃抱着怀里的小花,手却不闲着,一会儿摸摸小花鼻子,一会儿玩玩小花尾巴。云裳看见小花,问我们:“这是谁家的小猫啊?”
“我姥姥今早在山上捡的,叫小花,怎么样,可爱吧?”我得意地说。
“可爱,比大狗可爱多了!”云裳越过我把小花抱了过来,小花起初还挣扎着想下来,但云裳顺了顺它的毛,它就乖乖趴下了。
过了一会儿,姥姥掀开帘子,从厨房出来,看见云裳,笑了笑:“云裳也来啦。”
云裳点了点头,叫了声:“姥姥。”
“刚好,一起来吃饭,好好,来帮我端饭。”姥姥招呼我过去。
我正准备起身,江燃却跑了过去:“姥姥,还是我端吧。”
于是我就坐了下来和云裳一起逗小花。
江燃前前后后端了四碗米汤,又找了个破碗给小花盛了半碗米汤。
云裳把小花放在地上,让小花喝米汤,有些担忧地说:“小花这么小,应该还不会喝米汤吧。”
小花舔了几下碗里的汤,过了一会儿又不肯喝了,扭身就准备走,倒是大狗抢着要来喝米汤,我打了大狗一下:“你就不能让着小花!?一会儿也有你的份儿。”大狗有些委屈地趴了下来。
江燃拎着小花又把它拎了过来,强迫性地让小花喝米汤,小花喝了几口,又呛着了,咳嗽个不停。
我心疼小花,就说:“江燃,放开吧,让它自己吃。”
姥姥正端着菜过来,看见小花,就说:“你们放开它,它一会儿就会过去吃了,你们这样它反倒不愿意吃。”
于是我们就乖乖坐在凳子上吃饭,姥姥炒的菜是藿香菜,我最喜欢吃的菜。
我们三个本来是慢慢在吃的,结果江燃说了一句:“小山的桃花开了,要不然我们摘一些桃花,让姥姥做桃花糕?”说得我们心痒痒,我说:“好啊!好久没吃姥姥做的桃花糕了。”然后我们就不自觉地加快了吃饭速度。
姥姥一个劲儿地说:“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我们三个人却还是狼吞虎咽。
我们正吃饭的时候,突然听见不远处“吱呀”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我转身一看,看见刚才那个小孩站在竹屋外,静静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