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涟的脸色再也不能保持着镇定。虽然他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教授学生科学方法，可是他更是一名语文教师，熟读古文典籍，也时常读到怪力乱神的东西。即使口中说着不信，他的心中却也不免产生了敬畏的情绪。
当徐菲提到王朝雨这个名字的时候，张涟的第一反应便是惊慌和害怕。或许在那一瞬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一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女孩，她会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写的诗递给他，她会徘徊在他的办公桌前不肯离去，她会天真地等待着他心中升起同样的好感。
可是，在王朝雨的尸体被所有人发现系在学校后山的大树上的时候，这所有美好的憧憬和幻想都在一瞬间破灭。心怀鬼胎的人在夜晚睡不着觉，愧疚感像梦魇一般纠缠着他，直到现在也不断地遗憾着，若是当初有了不同的选择，现在会不会是另一番景象？
徐菲不知晓这一瞬间张涟的脑海究竟闪过了多少念头，他只是单纯地确定着张涟一定知道些什么，并且这个秘密他不曾掌握。
在徐菲表达出自己的疑惑之后，张涟则是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语气平缓，像是慢慢地沉浸在了回忆里：“朝雨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她的母亲也在学校任职，对她很严格。她偶尔也会和我说起她母亲并不理解她，而我毕业没有多久，和朝雨年龄相仿，于是有了很多共同话题。”
徐菲点头，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静静地听着张涟的话。不多时，上课铃声响起，两个人站在走廊的角落一隅，却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想你应该不会明白，当朝雨告诉我她喜欢我的时候，我的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惊慌和害怕。我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因为我知道一个女孩子主动说出这些是一件让她觉得很羞耻的事情。我礼貌地拒绝了她，至少在我看来。然后，我们很久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亲密。”
“后来，有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刚刚哭过，又提出了和我在一起的事情。我当时没有多做怀疑，以为是她和她母亲吵架了，安慰几句就挂掉了电话。那个时候我已经预计要和大学里认识的女友结婚，这件事情我也和朝雨提过。再然后，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
“我觉得即使鬼魂存在，也应当有好坏之分。朝雨这么好的孩子，应当不会做出这些事情……她应该不会的。”
张涟的声音具有磁性，徐菲随着这抑扬顿挫的声音仿佛沉浸在了一个名叫王朝雨的女孩子的故事里，这故事里他经历了数次的悲欢起落，甚至让他忍不住想到了当时的钟颖如，那个站在余晖下的操场上问他是否喜欢她的女孩子。当徐菲回到现实中的时候，张涟已经把故事讲完了。
徐菲盯着张涟重新变得波澜不惊的脸，似乎意识到了一点东西。他最后不断重复着王朝雨很好，就像是一种心理安慰一样。单纯地拒绝王朝雨的求爱，这并不足以让张涟愧疚至今。徐菲甚至可以大胆地推断，故事之中一定有所隐瞒，亦或是带了张涟个人的臆想。
不过，徐菲更加在意的则是张涟口中的王朝雨母亲，她似乎从未在别人的口中出现过，如今这一次就显得极为可贵了。徐菲继续打听下去，张涟却又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他一些极为奇异的信息：“王朝雨的母亲曾经是学校的老师，可是后来朝雨被发现自杀以后，她就从学校里辞职了。你现在要是想找她，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徐菲听到这里，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不过，在徐菲准备离开的时候，张涟却又叫住了他。
“你说你认识的那个大师，会超度朝雨的魂魄？”
“是的，”徐菲立刻便想起了林茵，这个所谓的大师，以及她赠予自己的戒指和符咒，这些让徐菲见识到了另一片天地。从此，他对如今的所谓科学产生了怀疑，甚至开始质疑起现在生活世界的真实性。如果有一天，徐菲醒来发现自己是在《黑客帝国》里的世界，恐怕都不会再这么震撼了。
张涟犹豫着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样，我先去接我女朋友。晚上我会回到教室宿舍，你到时候来宿舍三楼301房间找我。我还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
“好。”
徐菲答应下来，心中却也升腾起了一丝丝的疑惑。张涟选择将他知道的告诉给自己，为什么却又优柔寡断，将部分真实消息保留，甚至选择在晚上告诉给他，而不是立刻或者现在。
看着张涟匆匆而去的背影，徐菲暂时不去想更多，而是返回到了教室之中。期间他没有把自己得知到的告诉给林茵或者方寒。他们早就已经如徐菲所说的那样分道扬镳，正如徐菲想的那样，他们有他们的消灭鬼的办法，自己有自己寻求真相的道理，不是很有效，但是很让人安心。
“应该再挑个时间给田梦学姐说一下，让她在这段时间请假。”
徐菲这样想着，下午的课程彻底结束，至于晚上临时组织的自习，他也决定翘掉，等到晚一些的时候去找张涟，把他隐瞒掉的消息彻底掌握，或许王朝雨之死的原因并非是外界广为流传的学习压力太大之类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徐菲消磨着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待到了晚上八点左右，和张涟约定的时间也就在这附近。他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算这就动身前去教室公寓楼。
庭林二中的夜晚显得极为安静，本地的学生大多回到了家里，住宿的学生也都在教室或者宿舍消磨着时间。一排排苍翠的树木在夜色里勾勒出黑色的轮廓，雨已经停了，地面上坑坑洼洼地留下了积水，徐菲小心地绕过水洼，一路来到了张涟所在的楼层。
咚咚咚。
徐菲小心地敲门，生怕惊扰了这一楼层的其他老师。只是他在门口等待了许久，门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这让徐菲不由得心存疑惑。
离开，还是进去看看？
张涟明显不会在约定的时间爽约，即使这样也会提前通知到徐菲，何况这还有关于那个禁忌的话题。徐菲深刻地记着下午时分张涟脸上动容的神情，他没有任何的必要来戏耍自己。
想到这里，徐菲的心中蓦地闪过一丝慌乱。一种不详的预感开始在他的心头升腾，如波涛般汹涌不停。他颤抖着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之上，轻轻扭动。
门……开了。
刺眼的红色便是那最明亮的血光，淡红色的碎肉块混杂着血液一起铺满了四周的白墙，连同那简易的沙发和床单都满是这血污。一阵风从窗外拂过，将窗户打地啪嗒啪嗒响，腥臭的血刺激着徐菲的嗅觉。而就在此刻，那淡红色的身影从窗外一掠而过，一痕诡异的笑容深深地印在了徐菲的视网膜上。
他的胃里翻腾着，他想要移动他已经因血液疯狂流动而麻木的双腿。他想要尖叫，想要呼救，可是声音却如同针刺一般卡在了他的喉咙，干燥地正冒出一团团恐惧之火。
张涟……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