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窜进了空空荡荡的走廊,几张被遗弃的报纸残片被吹得飘来飘去。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出一个个淡红影子的残象。
那风仿佛无数双手在徐菲瘦弱的身体上抚摸而过,他的后背被细密的冷汗和未干的水珠布满,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仿佛密集的战鼓声,它几乎要跳出喉咙。
“呼、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让徐菲的肺叶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舒张着,徐菲的脚不断地腾空、落下,整个人已经几近疯狂,耳朵边轰鸣爆响,恍若工厂发动机地噪音。
他的精神恍惚着,不顾手中的黄色符纸朱砂颜色一点点退散着,符纸也被引燃了一般被烧成一点点灰烬,送到了空中。
而就在徐菲即将跑出这一栋出租屋公寓的前一刻,两张黄色的符纸终于燃烧殆尽。徐菲只觉得手中一空,再去握住的时候,才发现符纸已经消失了。
那红色的影子在徐菲的身后慢慢地浮现了出来,伴随着一阵轻盈无比的歌声,仿佛迎风送来,而徐菲依旧恍若未觉,身后那红色的矮小身影越来越近,眨眼之间便接近了他,然后她慢慢伸出自己那干枯苍白的手臂,红色的指甲宛如锋利的刀刃,正要刺入徐菲的后脑处!
阴冷的死亡感瞬间笼罩住了他,徐菲直觉为之一滞,身体也僵硬在了原地,就在他心中恐慌开始弥漫的那一刹那,无名指猛然刺痛,那一枚佩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刹那之间变成了血红色,闪烁着的奇异光泽让徐菲心中一跳,这强烈的血光让他的双眼不由得一阵刺痛,随后那身后的凝重空气陡然一轻,徐菲只觉得身体的掌控权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这过程让他后背的每一个毛孔都不由渗出了冷汗,就在那一刻,连同心脏仿佛都被他人给捏住,被他人主宰着自己的生死……
没有任何犹豫,恢复了行动力的徐菲跳下了最后一段楼梯,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她身披红棉坎肩,恰如徐菲第一次在庭林二中遇见的那般面貌全非,苍老褶皱的皮肤如同橘子皮,五官错位,一条条巨大的新鲜伤疤在嘴唇的部位裂开,流出黑色的粘稠液体。快要坏掉的楼道灯光映出她被拉伸扭曲的影子,而她竟默默地站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处于一种茫然未知的情绪中。
她无声地深处自己枯干腐烂的手臂,那戒指上的血晕仿佛点燃她手臂的火柴,瘟疫一般朝着身体蔓延开去。几个清晰的音节从她的口中蹦出,宛如歌声一样悠扬婉转,却又在转眼间嘶哑起来,那火光终于熄灭消散于无形。
“什么东西这么吵啊……”
女人的娇喘声在这个时候停止,催促声响起,男人骂骂咧咧地穿上衣服拖着人字拖,不多时,便砰地一声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空荡荡,夏夜的风从窗外送来,没来得及穿上上衣的他没有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晃了晃脑袋,暗骂一身,又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这个男人没有看到的是,走廊不高的天花板表面,光线无法照顾到的地方,正爬伏着一个矮小的红色身影。而她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看着一具死尸一般,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徐菲飞快地离开了出租屋公寓,抬头却发现今天的夜晚阴沉地可怕,白天万里无云的晴空到了夜晚竟然变得闷闷沉沉,厚重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汗液的味道,四环外的郊区夜市灯火通明,两边的小吃摊位老板正热烈地吆喝着自家的招牌。大街上的人们兴高采烈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徐菲这个行为举止十分古怪的人。
他靠在小巷外的粉墙上,小巷里几个绿色的大垃圾桶和黑色垃圾袋散发着阵阵异味,可是徐菲却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喉头一股腥甜的味道被他强行压下去,面色和嘴唇都苍白如纸,剧烈运动后的困意如潮,直到他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带着异味的空气,才感觉到自己还真实的活着。
“我还真他妈的贱命一条啊!”
徐菲忽的嗤笑出声,紧紧闭上双眼,将头发还潮湿地脑袋朝着身后坚硬的墙面砸去,身体无力地软倒在了地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没有想到,这样都被自己给逃走掉了,只能归结为自己这条贱命的阳寿未尽,连黑白无常都懒得勾他的魂。
就在徐菲这般抱怨着的时候,他却突然想起了自己手中这枚戒指的古怪,正是林茵初次遇见徐菲赠送给他的那枚。
“有古怪……”他喃喃自语,嘴唇颤抖着,还未从刚刚惊恐的余韵之中回过神来。
徐菲休息了几分钟,看到郊区的夜市一条街人声鼎沸,橘色的灯光笼罩整片空间,心中没有来由地泛起一阵酸涩。
这枚戒指是林茵送给他的,却在他最危险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介入到这一宗凶杀案之后,徐菲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却陡然发现自己是这般弱小,甚至已经触怒了那一只鬼灵。这一次的必杀之局被这一枚小小的戒指化解,连同那两张黄色符纸都成为了消耗品。
“符纸……大师……”
徐菲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林茵和方寒两个人,方寒拍着他肩膀告诉他放心的场景,林茵将符咒自然地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来的场景。如果此时徐菲若是还没有意识到方寒和林茵对他隐瞒了许多,那么他就真的算是太蠢了。
之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徐菲只觉得心中有些难过,好似自己才是最被排斥的那一个,就如同以往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钟颖如被他亲手推向了另一边,徐菲以为自己还有林茵和方寒作为朋友,而林茵和方寒不过是对他虚与委蛇……当徐菲推心置腹的时候,他们却缄口不言,眼中满是对他的防备和距离。
就是这么一瞬间,徐菲只想要睡死过去,甚至他期待不再醒来,不用再面对这冰冷的现实,不用再去面对这超出常识的一幕幕,不用再去怀疑什么……
那一颗孱弱的心脏,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徐菲紧紧地倚靠在这一条街边某个小巷的角落,或者有人丢掉手中烟头的时候会多看他一眼,或者他根本没有被人在意。而徐菲的双目之中,只有平淡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