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菲的话停顿在这里,后面的话不用说想必面前的这位老师已经明白了过来,她看着徐菲手里的酒精和纱布,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你知道怎么处理伤口吗?”
“知道,我一个人住,有时候也会擦伤什么的。”徐菲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他分明感觉到面前的这位老师脸色变得柔和了起来。这样的感觉让徐菲有些熟悉,仔细回想了一下,正是当初自己入学带领自己来到庭林二中的那位老师所做的那样,让本来心中一片冷漠的徐菲,渐渐融化了那保护着自己的寒冰。
“一个人住的话,平常要多注意。你看都这么晚了。”女老师接过了徐菲手里的纱布和酒精,将那只小狗小心地抱在了腿上,开始用棉签轻轻地擦拭伤口周围。令徐菲在意的是,这一只狗好像对这位女老师格外亲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羡慕。
她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轻轻地将纱布缠绕在了小狗的伤口上。倒是徐菲此时心中一阵温暖,刚刚的杂念都不翼而飞了,他怔怔地回应道:“谢谢老师关心。”
“要不然我送送你吧,我有车,我过来就是去车库取车准备回家的。”女老师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不不不,那就太麻烦您了。”徐菲连忙拒绝。
这或许就是徐菲心中一直存在的自卑惯性,让他面对他人的示好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和拒绝。可是徐菲也知道,若是可以轻易地做出改变,那么他早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他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而已,自从父母失踪之后浑浑噩噩过了数年,与周围人的交流日益变少,生活对他来说就是索然无味的重复。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用‘您’这么正式啦,”徐菲的慌张落在女老师的眼里让她不由得感觉到一丝丝好笑,“我姓庚,叫我庚老师就行了。”
“庚老师?”
徐菲有些茫然,这少见的姓氏让他莫名的有一种熟悉感,似乎被谁在他面前提过一句一样,以至于徐菲都有了淡淡的印象。
徐菲拗不过这位庚老师,默默地等待这她将小狗的伤口包扎完毕,这才想起来自己回到学校的目的。钟颖如已经全然被徐菲抛在了脑后,而他也慢慢地跟随在庚老师的身后,去到了建在附近的地下车库。
寥寥数量汽车停在黑暗的地下车库里,庚老师没有同徐菲搭话,似是了然徐菲的性子有些内向,自顾自地哼起了调子。
“jupg groovg dancg everybody……let’s fun tother……”
徐菲这才听出来庚老师口中的调子是《pengu’s ga》,曾经交谊舞盛行的时候,这首歌被改成了《兔子舞》,倒是有些年代了。只是以庚老师的年龄哼起这首歌,让本就喜欢怀旧的徐菲颇有些恍惚失神。
“别看我啦……这首歌我大学时候可火了。流行的我也不太能听得来。”庚老师不好意思地笑道,以为自己的歌声被徐菲给嫌弃了一样。徐菲想要解释自己只是失神了片刻,却又忽然注意到庚老师口中所说的话,这首歌是十多年前的,这样说来看似只有二十多岁的庚老师竟然已经三十岁了?
不过即使徐菲再愚笨他也知道询问女性年龄是一件很没有情商的事情,何况庚老师现在好心要将他送回出租屋,徐菲就更知道自己不能话多,只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也听过这首歌,彻底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车子缓缓启动,渐渐驶出了郊区。徐菲坐在副驾,看着光斑映出庚老师的侧脸,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车窗两侧洒进了庭林市夜晚的霓虹,如水一般带着微微凉意。徐菲只觉得一切都变得梦幻起来,竟然不自觉的睡了过去,待到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路边。他的脑子有些昏沉,望向了四周,轻微的动作让身上盖着的一件毯子滑了下去,庚老师仍然坐在驾驶位上,目光温柔,似乎就在对视的那一瞬间,触动了徐菲心中某种脆弱的弦。
“妈妈……”徐菲呢喃一声,眼前模糊的景象变得清晰,不由得脸色一红,他知道自己是真的魔障了。但是徐菲也同样知道,自己有至少五六年没有见到父母了,所有关于他们的记忆,只保留了童年的那部分。
庚老师没有听到徐菲的呢喃声,恍然未觉,而是偏过头看向了徐菲:“你家在这里吗,好像到了。”
“嗯,谢谢庚老师。”
徐菲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车窗外正是自己矮小的出租屋,正被夜的阴影笼罩着,仿佛黑暗里的一座小小城堡。徐菲走出车门,顿时感觉到一阵热风袭来,让他变得清醒了许多。庚老师目送着徐菲关上车门,随后车子缓缓消失在了徐菲的视线里。
徐菲愣在了原地。
他记得分明不曾将自己家的地址告诉给这位庚老师过。不过此时的徐菲脑子里昏昏沉沉,刚刚睡醒的他甚至没有恢复思考能力,便摇摇晃晃走上了楼梯,夜里的庭林五彩斑斓,如水霓虹透过玻璃窗映入徐菲眼帘,他忽的感觉到了一阵难过,好想自己拥抱过去,就能拥有一切,只是这些对他来说不过是幻光罢了。
既然是幻光,又何必去追逐?
徐菲默默地躺在了床上,干净的床单上似乎还留有钟颖如的味道。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有这样温暖的感觉了。他突然想到了那薄薄的毯子,想到车上庚老师哼起的《兔子舞》,他想起夏季微凉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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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安逸大概持续了两个周,原本预定的二十天军训生活就提前迎来了结尾。徐菲没有刻意去打听,也知道那后山上莫名挂起尸体的案件也没有真的查出个水落石出。徐菲聪明地保持了缄默,毕竟没有人真的会相信他亲眼所见。好在那之后他和钟颖如竟然再也没有遇见过那身披红棉坎肩的鬼魂,仿佛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幻。
开学典礼在学校领导的一通没有营养的讲话之中正式开始,而下面组成方阵的学生则是窃窃私语着,偶有小声的嬉笑,都被那话筒扩大的音量盖了过去。
“徐菲,徐菲!”
方寒小声地唤道,有些艰难的从队伍里挤了一个缺口过来。他的身材微胖,填军训服尺码的时候估计也漫不经心,以至于身上的军训服现在看来有些偏大,显得极其滑稽。但是徐菲却一点也没有想笑的意思,他知道或许是自己之前要方寒帮忙的事情有着落了。
“现在有请庚校长讲话……”
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徐菲听到了主席台上校领导的话,先是一愣,随后便发现了一个身材略显削瘦的女人从主席台领导座位上起身,微笑着冲着台下的学生致意。
方寒拍了徐菲一巴掌,算是把徐菲的魂儿给唤回来了。他扭过头看见了方寒一脸的鄙夷,大为不解。
“人家都三十多岁了,你还看,难道还看上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