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鬼灵吗?
曾经徐菲无数次的质问着自己,而此刻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徐菲眼前的景象变得昏暗又朦胧,隔着玻璃外的景象变得无比扭曲,让他生出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寒意像一根根连着皮肉的倒刺样拨动着他的心弦,徐菲瘦削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挤出了一点点力气,紧紧地抱住了钟颖如的身体,同时转身一脚将锁住的临时宿舍后门踹开,顾不得门外是瓢泼大雨,便一头栽了进去。
“徐菲……”
钟颖如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将徐菲带回了现实,他搀扶着钟颖如尽可能快地移动着步子,身后一同响起的踏踏水声显然是在昭示着某一种可怕的情况……她已经追过来了。
与其说追,这更像是猫戏弄老鼠的游戏。面对着随意拿捏的猎物,生出的一种玩笑心态。
那歌声突然响起,又戛然而止,徐菲停下了脚步,任凭雨水顺着被压倒的发丝滴下,滑过法令纹,连在他的下颌边。心脏砰砰的跳动着,徐菲微微张了张嘴,面对着这切实存在的鬼灵的时候,大脑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你……”她那如同被刀子划开伤口的嘴巴裂开一个缝隙,吐出了一些徐菲勉强能听懂的音节,“你喜欢黑色,蓝色,还是红色?”
如同在大脑里安放的定时炸弹爆开了一般,徐菲的头脑一阵嗡嗡作响,方寒的话就像在遥远的彼岸响起,传到他的耳朵里只剩下了回荡的音节,定格在他视网膜前的只剩下那故作神秘的扭曲可怖笑容。
“据说,那歪脖树下的鬼魂成为了校园第八大不可思议的怪谈。”
校园怪谈在几年前尤其盛行,而这游荡在学校里的鬼魂会抓住放学晚归的学生,问出那一个关于颜色的问题。徐菲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他不知道在这一刻哪一个回答会让他逃出生天,或者,连同钟颖如一起,两个人葬身在这个夏夜突如其来的暴雨里。
“哪一个是正确答案?”
太阳穴跳动的声音律合徐菲不安的心脏,他仿佛陷入到了一个自缚的怪圈当中,喃喃自问出声。怀中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钟颖如,她苍白的脸色也在这一刻变得诡异了起来,转眼之间便仿佛化作了那鬼影苍老褶皱的脸颊,徐菲瞪大了双眼,景象却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好像隔着被雨雾亲吻的玻璃窗。
在钟颖如惊恐目光的注视之下,徐菲的身体重重地跌在了满是雨水的坑坑洼洼水泥地面之上,冰冷的雨水浸透他单薄的衣衫,也逐渐模糊了徐菲的意识。
就在徐菲陷入昏迷保留意识的最后一刻,一个清冷的女声却闯入到了他封闭的世界。这声音让徐菲感觉到熟悉,但是当他想回头去看的那一瞬间,身体重重跌在了地上。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与徐菲的头颅亲密接触,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清醒。与钟颖如一同跌倒在地的徐菲努力睁大双眼,看见了一双白色的长筒袜,被黑色运动鞋包裹的小脚丫正一步一步地向那鬼影挪去。
绝望伴随着雨水密集地敲打在徐菲孱弱的心脏上,他想要惊呼,眼前不断浮现的幻象让他的心开始抽搐,那火海之中逐渐清晰的鬼影,他封闭的记忆闸门大开,那身影一步一步地迈向他,转眼又变成了那个红棉坎肩女孩,长发撩起,却露出了一张苍老褶皱鲜血淋漓的面孔。
“不,不要……不要!”
徐菲猛地睁开双眼,熟悉的日光映在他的眸子,强光刺激着泪腺,泪水从酸楚的眼睛里流出,许久,徐菲才看清楚了眼前愕然的方寒的脸。
环顾四周,徐菲的记忆慢慢恢复了过来。他模糊的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那种不真实的经历仿佛抽离了他的灵魂,却在白天的时候又逐渐回归。这一场梦幻的经历荒诞不羁,只是这不是只属于徐菲一个人,而是同时挑战着徐菲与钟颖如两个人的神经。
他朝着钟颖如的座位看去,她像一只受到刺激而蜷缩着的刺猬在角落里坐着,眼神呆滞的望向某个方向,似乎又是在认真思索着些什么事情。
“昨晚没睡好吗?我看到你的黑眼圈了。”方寒的手指虚点两下,好像是点在徐菲的眼眶一样,他的目光之中露出关切之色,显然是真的在担心着徐菲。
徐菲歉意一笑:“抱歉,我有些出神,刚刚讲到哪儿了?”
这一天仍然是工作日,但是在这一处校园里,没有人知道徐菲和钟颖如在昨夜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恐怖。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徐菲愈发体会到险死还生的快感,渴望活着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徐菲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自己与钟颖如逐渐失去了意识,好在在那之后醒来发现那鬼魂已经消失不见了。
徐菲不知道它是否还存在于这片校园里,但是至少他庆幸着钟颖如和他同时平安无事。在那之后,徐菲从浸透他衣衫的雨水之中醒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强撑着背起钟颖如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同时给钟颖如的父母打了电话。
等到钟颖如父母接走了同样茫然失神的钟颖如之后,徐菲才真的神经松懈下来,短短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已经到了该上学的时间了。所以方寒见到的徐菲疲惫的神色,也没有多做打扰,倒是徐菲看到了方寒之后,犹豫片刻叫住了他,轻轻开口问道:“方寒,你相信这个世界有鬼吗?”
听到了徐菲的问话,方寒感觉好像两个人之间少了一些隔阂,同时也开启了一个禁忌的话题。周围的几个同学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仿佛也对徐菲提起的话题十分有兴趣。方寒见状,有些缄默,示意徐菲可以私下来再谈这个话题。
军训时候的突发状况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全天的自习也不过是有班主任在班里转了几圈,又被一个突然的电话匆匆叫了出去。下课铃声划破闷热的空气,徐菲轻轻来到了钟颖如的面前,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几个女生好奇八卦的目光,轻轻问道:“还好吗?”
钟颖如呆滞的目光停留在徐菲的脸上片刻,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在停留在昨晚的阴影里。徐菲的眼瞳映出钟颖如苍白的脸颊,心中有些轻微的触动,他并不想看到这位童年玩伴变成这个样子,轻轻安慰道:“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我们今天放学一起回家吧。”
周围的几个女生眼神愈发暧昧了起来,徐菲却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担心显得真诚而急切,钟颖如终于抬起了她苍白的脸颊,犹豫了几秒之后,才柔柔地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话的徐菲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色唰得红润了起来,同时心也在扑通扑通狂跳着,似乎是在为徐菲自己刚刚那不经大脑的大胆邀约害羞而激烈反应着。方寒也注意到了徐菲这一边,也不由对二人的关系有所猜想,当然,徐菲对此仍一无所知。
闷热的夏天让时间凶猛的流逝着,徐菲恍惚之中听到一声尖锐的铃声,便知道放学时间到了。虚弱的钟颖如默默地背起书包,走向了已经等在教室门口的徐菲。
夏天的时光昼长夜短,下午五六点天空仍然是苍白的亮着。徐菲心里打定主意要把钟颖如安全送回到家里,只要这几天都能安然无恙地度过,就说明昨夜发生的一起只是意外,或者压根就是两个人的幻想也说不定……
真的是这样吗?徐菲心中还是将最后的猜测给掐灭了。所谓眼见为实,那鬼灵已经真真切切出现在了徐菲的眼前,即使再说什么不相信的话,徐菲也知道那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徐菲。”钟颖如的呼唤将徐菲拉回到了现实,四周的车辆鸣笛声渐渐远去,临近夏夜,太阳显得黯淡无光,忽然吹送来的威风让徐菲觉得一阵舒适,站在原地,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
徐菲心中一暖,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钟颖如再像这样亲近过了。昨晚经历的那场恐怖,他清楚地记得他曾将钟颖如拥入怀中,她没有拒绝徐菲,就像很多年前递出那一串手链的时候一样,徐菲感受到钟颖如柔软身体的温度,心脏同时也在狂跳着,因为莫名的亢奋,或者是因为未知的恐惧。
“到这儿就好啦,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精神了。”钟颖如有些歉意的同徐菲说道,脸色在这一句话之间似乎有变得苍白了一分。
这仅仅只是高中生活的一个开端,两个人所经历的恐怖比他们十几年的生活加起来还要多,这让徐菲有些感慨,而他相信钟颖如定然也会和他一样。同钟颖如道别之后,徐菲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见钟颖如走入到小区里,进到单元楼的一瞬间又轻轻转过身体,对着仍然目送着自己的徐菲展颜一笑。
徐菲心中仿佛一股暖流淌过,他用手比出了一个电话的姿势,尽管钟颖如无法听到,但是他知道钟颖如能会意到这个动作的含义:“有事电联我。”
钟颖如温柔地点了点头,旋即便消失在了徐菲的视线当中。
缓缓叹了一口气,徐菲走向了公交车站牌,准备乘坐最后一班车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中。此时的街道显得清冷,车辆稀疏,行人寥寥;四周的房屋鳞次栉比,大厦之上不少窗户已经亮起了温暖的橙光。徐菲倚靠在公交车站牌旁,莫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他想到了作夜钟颖如父母将钟颖如接回去时候的表现,那么担心那么急切,让他也忍不住想要体味到这关心之下的和暖。
公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透过略显肮脏的玻璃窗徐菲可以看到空空荡荡的车座,司机正打着哈欠将车停靠在站台边。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公交卡,正准备上车的时候,另一只口袋里的手机却猛地颤动了起来。
“喂,颖如?”徐菲看到了来电显示,不由得微微惊讶。但没有片刻犹豫,他便立即接通了手机。
“滋啦滋啦……”
嘈杂的电流声折磨着徐菲的耳膜,而钟颖如那熟悉的声音也陡然间变得时断时续。
“徐,徐菲,救救我……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