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师跟着齐布衣走了很远的路，终于来到一间铺子前，抬头一看，顿时郁闷了起来，这家玉器铺子可不是个好地方，里面的东西是挺多的，就是有时候那店铺伙计忒不实诚，喜欢坑人啊！
齐布衣回头一看文师犹犹豫豫的步子，开口问道：“怎么？”
“没事。”文师回答，他抬起手指着两个金色大字“琼瑶”问：“这就是你住的的地方？是不是归属于你的？”
齐布衣点头说是，这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文师立马连带着齐布衣也当成是那种喜欢坑蒙拐骗的货色了，齐布衣这还心有疑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眼神都变了？文师低头瞥了眼那把剑，要不是因为它，他早就转头就走了。
咯吱一声，铺子原本关着的门打开来了，隔着门缝从里面探出姬子半颗头，本就不大的眼睛多看了来人几眼，咧嘴一笑，出门迎人“本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老先生啊！稀客稀客，先生自打上次来了一次后就让我念念不忘，总想着哪天您能再来，没成想这一盼就盼了好几年。”姬子拉着文师那双一年间变得满是老茧的双手就往铺子里拽，文师冷哼一声就要甩开这过于热烈的铺子伙计，甩了好几次就连他的手动都没动几下，外人看来还以为他欣然接受了呢，这可让他多瞧了姬子几眼，心道“以前的的时候还真小瞧了这小子，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
“你家的这店铺伙计也忒得不识礼数了，还不让他松开？”文师憎愤地扭头冲着齐布衣求助，只是这口气倒像是命令的语气一样，兴许是平日里在尚家颐指气扬习惯了？姬子这一听就不高兴了，怎么这铺子还成了他的了？心存着戏弄之心的姬子面无表情道“这铺子可不是他的，我也不知这里的伙计，而是这里的老板！”他的样子加上说出的话看在了文师眼里却是成了得意扬扬的样子。
齐布衣无奈冲着文师摆手，然后说了句“进去吧！”姬子听了这才松开了一边用力的手，像他这种文弱书生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两三个，稍微使点巧劲就够他疼上个几天的，不过现在可好了，“要是刚才动手的话”姬子暗自懊恼“现在可好了，以后得记住下手要趁早，谁知道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转折。”看着提前几步迈入铺子里的文师，姬子骂了句“真是个好记仇的老东西！”
琼瑶铺子里是霞光四射，熠熠生辉，文师不禁感慨一口，先前来的时候被那烂头烂尾的透明石头吸引，腾不出眼来看其他的物件，等走了后被人告诉他买的那方“美玉”不过是这家店铺的伙计闲来无事时候在河边散步捡到的一个别有异样的石子而已，文师听后顿时气结，打那以后就再没来过这个生意蒸蒸日上的玉器铺子，今日看了，果然是名不虚传，当得起安定城中第一玉器铺子，安定城中哪家铺子他没去过？看起来唯有这家琳琅满目尽是精品。
“老头儿，看你样子打算再买几个？你的话我就给你打个折，你看那个玉好是不好？要是别人的话我卖他五十两银子，你的话就卖你四十两好了。”趁文师看的入神，姬子突然把头从他背后伸了出来，再看上文师满眼精光的眼神，忍不住浇了他一盆冷水。
“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你这样的无良商家！”文师是看也不看姬子一眼，生怕污了他的眼睛，当真以为他老眼昏花？那玉器明码标价是三十两银子，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了五十两了？要坑老汉也不是这样坑的，老汉我再怎么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什么玉没见过？就你那点东西值不得这个价。
“该不会您买不起吧？您是谁啊，尚家文师，整个安定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才这么点钱，您要是真买不起的话就说一声，我送您如何？”姬子摆弄着手底一个玉石嘲讽道。
“你这态度竟然也有人来。”文师回了句。
姬子听后淡然一笑“看人！”
齐布衣把手上的那把剑往两人中间一放，刚才还在的尴尬气氛立马一变，姬子倒是泰然自若，文师却不淡定了，他接过剑，左看看右看看，打开来看，和上看，又举起来看，然后就泪眼摩挲，追忆不已。
“看清楚了？”齐布衣问。
“看清楚了。”文师把抱在怀中的剑放下，回他道。
“当初家兄与家父谋逆造反之时，大王非但不追究我之罪过，还委以重任，虽然不能再入朝为官，可我仍是为吾王效力，心想着有朝一日能报效朝廷以赎父兄之罪，可悲的是，王寿命不能正终，竟然方过而立未及不惑撒手西归，独留我在尚家成了三师之一，我走时前一天，大王与我在宫中独谈至天亮，临走给我看了眼这把剑，他告诉我说见剑方才是他的人，除此以外都不能信，原以为大王死后就再也没可能有人知道天下间还有我这样一个苟延残喘之人为王效力，今日得见此剑，方知还没有忘了夏與还有我这样一个罪人，王之隆恩，刻骨铭心终身难忘！”文师感慨道，说道激动出竟然以手掩面偷偷擦去不自禁流出来的泪水。
数十年前夏與还有一望族“文氏”，文氏之大，即便是齐家在当初也只得位列其后，一门双候，荣耀之至，兴许是位至极权时就会利欲熏心，本来能安安稳稳的做个夏與显赫家族的文氏竟然起兵反夏與，幸好当时夏與王有备，方起兵三日，就被稽首拿下，那时文氏举兵造反的“雄兵”竟然仅有千人不到，也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不愿帮他。届时，文氏父子的颈上大好头颅，也不知是由谁摘下，又亲手挂在祁阳城楼高竿上十数日，直到文师回都城苦求三日这才得了个全和的身子。也是在那时，听夏與王说齐家立下汗马功劳，委以重任不说又另行封赏，说到底，齐家还是踩着文氏的累累尸骨上爬上去的。兴许是文氏小儿因为离都城很远的地方任职，夏與王亲自下令不让株连此人，这才有了如今的文师，不过在祁阳后面有个乱葬之地，说是乱葬是因为死在那里的人大多是罪恶深重不与立碑，又或者是没有亲人和没有名字的死在了那谁又晓得？在乱葬之地有三碑并立，一者为文氏族长、文师其父，二者为文氏另一候位的文氏大子、文师其兄，最后那个墓碑上的名字就是文师自己的了，直到现在知道他还活着的人，也就寥寥三两人。
“尚家之大，我唯恐心有不逮，只要有母皇在，尚家身为她的出身之家，实在是明里暗里都动不得，而尚家做大，一旦动了是非心思，即便颠不动夏與的根基，也要被震上三震，现在的夏與实在是禁不住这样的风波了，外有朱武周汤虎视眈眈就已经另我寝食难安了，与内我实在是顾及不上，幸好尚氏族亲不多，我把尚家大部分人都请来祁阳，唯独留了那一子是再也动不得，谁说尚太后对于尚家两子独独之偏爱一人的？我看她是两人皆喜，所以这才百般阻拦尚家全部搬来祁阳，这样也免了我心头之患，圈养的狗总归还是比放养的要好上许多，我虽然是王，也不能事事亲及，终究王还是个人啊，而我又身为人子，母亲之言不可不听，再加上朝中表面尊我为王，实则将近一半朝臣都是母皇提拔上来的，定然不能做的太过，只怕到时候我这还没出手，母亲那边就已经风声鹤唳了。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帮我看着点尚家二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第一时间传至都城。”这是上一任的夏與王掏心窝子的和文师说的话。
文师当时听后，定然不愿意，身为罪人之身，如何能安身立命心安理得？他没有答应下来一直跪夏與王的跟前，直到夏與王亲自把他扶起来，语重心长的对他说“我能信的，也唯有你了啊！”他这才答应下来。这一来，就是这么多年。
文师擦拭一下眼角“那先生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他心有不安问，又连忙说“这些年来，我身为尚家二子的三师之一，能接触到的东西肯定很多，尚旗书自打懂事明礼之后，我教了他许多书，无论哪本书中第一讲的就是礼法与尊王之道，直到现在他仍旧每日必定先读的就是这些，我看着他长大，他对夏與是没有异心的，也没有那个能力。”
“你不用担心，我找你来这的目的也不是这些，再说了，朝中的王早就已经更替了，如今的夏與王自幼跟着尚太后，她对尚家便有尚太后对尚家的一半，而有了这一半也足够了，只要尚家无二心，她即使不重用也不会对尚家出手，至于你的什么上一任夏與王交付与你的东西，恐怕打你心里向着尚家二子那天起就没了多大的用处。人之一字难为情，这事不是谁都能控制的了的，那任夏與王苦心孤诣下了大半辈子的棋，唯独算露了一件事，这人啊，和冷冰冰的棋子不一样，会有七情六欲的。”齐布衣心知他担忧的是什么，好生安慰他道。
“那先生此次是？”文师小心翼翼，生怕再说错了什么话。
“尚家东边有个单独开出来的小院，门上悬着‘善人者终善己’六个字，大红灯笼上埋着‘青黄’两字纂文悬在屋前檐沿上，那里面住着些什么人你都知道吗？”齐布衣问。
文师思索了一会回答道“尚家原本是没有这些院子的，这都是二公子懂事那天命人凿开偏立出来的，因为这还差点把南边正门给砍了换了，要不是我们几个老东西拦着，今时今日哪里还能看见这样气派的正门？于是南边的院落才稍微偏了点，这样一来就不对称了成了让人诟病的地方，而在东西南北四院中，就属东边的住的人是最上乘，里面的人都是公子认为的学识渊博之辈，我出门一年刚刚回来，听那两个糟老头子说里面还住着几位，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要不明天我给你打问过了再告诉你？”文师说。
“好。”齐布衣点头答应道。
“你问这是有什么事吗？”文师不放心的问道。
“朱武有一遗臣，死而不僵，妄想着想以尚家撼动夏與，而尚家再怎么也是附身于夏與的家族，且不说蜉蝣撼大树，就算最终成了，难不成尚家这能不明唇亡齿寒之理？”齐布衣如实说道。
文师一拍桌子气愤道“好个老贼匹夫，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住在尚家吃尚家的喝尚家的，不知恩图报就罢了，竟然还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这位先生您就放心好了，等我回去，无论如何也得让二公子把他们里面的人一个不留给赶出去！”
“尚旗书如何？”齐布衣开口问，这不明就里的一问倒把文师问住了，迟疑后又问“是说他品性？还是？”
“都说说。”齐布衣说。
“唉，好！”文师说“尚旗书这小子，从小就见不得文人受苦，又心善，也幸亏生了个有家世的地方，不然估计早都被饿死了，品性定然是我见过的孺子之中最为杰出的人，绝无第二，就是天下的大儒许多也不见得能比上他。至于那学识，满腹经纶，就是不知道能读懂了多少。”文师毫不吝惜满心欢喜的夸赞，他这一辈子就这一个弟子，不夸他夸谁？难不成还自夸自炫？
“恩，那就劳烦老先生先不忙让人把他们从尚家赶走，只需打探打探就好，他要做的事，应该说不仅算不了是坏事，合着还应该是件好事。”齐布衣心有所想地说着。
“那行，我知道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文师斜眼看了姬子一眼，又淡淡瞥了齐布衣一眼，满心不悦道。
姬子打开门，齐布衣拱手道“老先生，请！”等文师走后，齐布衣毫不经意的问了句“看文师对你，貌似你两个过节还不小？”姬子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哼了声回答“不过是几年前他把一个不值一文的石头当成了一方美玉用大价钱卖给了他，原以为瞒得好好的，谁晓得被行家告诉他了，他原本是要来铺子寻个说法的，于是我就和他说‘你买都买了，谁又知道是不是你中途故意调换了坏我名声的’然后他就被人拉走了，这老家伙，我还能怕他了？一个文人这点气都经不住？说的度量呢？竟然还要动手动脚的教训我，要不是他家下人拉的块，我早都把他打的躺在床上了。”说完姬子轻声道“我可不像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善人。再说了我也没学过这些，你说是与不是？”
“哦？就这么点事还能让你记了好几年？”齐布衣奇怪道。
“安定城中的大儒文师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就连地上的蚂蚁见了他不也得拱手作揖行礼后才离开？”姬子指着文师还没远去的身影怪里怪气道。
“看你对他怨气挺大？”齐布衣问。
“老不死的，最看不惯这样的文人了，大多自以为是，要不是当初妹妹拦着我，我非得劈了这个老匹夫，谁让他在路上见了我妹妹露出那嫌弃的眼神的？哼！等我跟着齐大伯后学了武，齐大伯也拦着我不让我杀他，当初我还奇怪，原来是因为这层关系，就连尚家三师之一的文师竟然也是齐家的人！”姬子面露难色落寞道“看来以后注定报不了仇喽！”转而又佩服道“齐大伯果然神，什么人都能纳为己用！”他是啧啧称赞，殊不知刚在死亡边缘徘徊了一道。
齐布衣盯住文师稍显弯曲的背，这一看才显得更像是个老人！
文氏从没想要过造反，只是当时的夏與王不得不让他反，不仅仅因为文氏势大，他更看重了文家二子这队夏與王朝忠心耿耿从不更改的性格，打第一眼就相中了他。也唯有除了文氏，这样的文家二公子他才用的心安，这样的文师，就会对他更加感恩戴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