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家门上雕有双凤翔天,万花拱牡丹。当初尚氏封后,夏與王为彰显王威凤仪,曾命王庭工匠打造一扇华丽镶金纹银门送至安定,换下了原本的门。为此尚家曾亲修大门,年余方才竣工,取材为武夷山上武夷石,千里迢迢运至安定这才动工。无论是谁见了这尚家的大门都会大呼一声“气派”。不光安定城,恐怕也唯有祁阳宫门才高上尚家大门一筹,光是大门便如此,更遑论里面曲折蜿蜒的条条回廊,那又得是何等的样子?恐怕能见到的人实在不多。尚家如此,最让人想到的反而不是尚家崛起的繁荣,而是那夏與王得是何等的宠幸尚王后了。夏與历代君王有哪位王后得过这等封赏?夏與王对尚王后果真是尽心尽力啊!愣是把往日的小族封赏成为如今一等一的大家!至于那牡丹,有一别名富贵花,花富贵人更富贵。尚氏皇后曾说看百花争艳,唯独珍惜疼爱一牡丹。事后,夏與王亲命人造百亩牡丹园为王室别苑,只是前两年尚王后死后,当代夏與王就下令封了牡丹园,除了她以外让人无论谁进,视若死罪,当诛全族!
与这庄严肃穆的大门极度不符的恐怕就是墙边檐角下坐着的一个个乞丐了,尚家主子心善,时常让家中厨子多做出许多饭菜让人端到门外赠予他人,于是乎乞丐越聚越多饭菜每人分到的也越来越少,于是乎乞丐中就会有人赶走其他人,以保证自己能吃的好吃得饱,这些人啊,就养成了现在这副好吃懒做的样子,饭后蹲在墙角,饭时一股脑的涌向小门。
齐布衣一直跟着尚旗书回了家,所幸也不走了,就往这堆乞丐“大汉”里一坐,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哪个人不比他长的结实?他还真就不管不顾闭起眼睛养起神来了,这下其他人可不愿意了,这地儿啊,都是各家看各家的,饭啊,总共就这么多,多来一个人他们就得少吃一些饭,连忙示意齐布衣周围的人把他给赶走,离齐布衣最近的人蠢蠢欲动,其他人也准备着“要是他赶不走这个人,就把这俩人连带着一块儿赶走得了!”感情这些人啊,平日里也不走动,都是在这“看场子”呢!
齐布衣身边的汉子站起身往齐布衣面前一站,两眼怒目一瞪,还别说,真有那么三分战场上对阵敌将的将军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使劲推了齐布衣一把,就把闭眼的瘦弱儿给推爬下了,汉子一喜“这是个容易欺负的货色?看来今天更省事了!”先前也有人来抢他的地方,不过那人可不是个好惹的人儿,苦笑一番后,动了筋骨的汉子是赶跑了人家,自己个也落下个三天不能动。汉子面色暗喜。
啪啦一声,齐布衣衣服里裹着的剑就掉在了地上,这下汉子冷汗都出来了,这有吃有喝还有穿的日子他还没活够呢,怎么就遇上了一个这样的人?听说持刀舞枪弄剑的人都不是好惹的货色,动辄杀人那是常事。汉子就要趁齐布衣没睁开眼偷偷夺过鞘上刻画不输于尚家大门的宝剑,反而在这样狭小的剑鞘上有如此多的画面,仿佛造鞘的人更上一层楼!
还没等他把手伸到剑旁边,刚才还仿佛死人一样的齐布衣就握住了剑鞘,汉子一跳,干脆也不跑了,谁知道这人厉不厉害,万一是个能飞檐走壁的江湖儿郎自己跑也跑不掉啊!他刚落下身,往地上一蹲蜷缩在一起,忙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这周围的人啊,也秉目观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年头,有刀剑的就是爷,至于有钱的?那是能请的动爷家的人,是太爷啊!像他们这样,在夏與人眼中是难民,是乱民,许多都是从战乱地方和灭了国的朱武跑了过来的,当初朱武各处悬战火,那是没有一处安生地,他们就跑了出来了,现在都灭了国许久了,成啥样了?有人心心念念的回去了,有人啊,干脆在这不走了,万一要是再打仗,也省了逃命的功夫。
“哈哈,哈哈~”这时也不知是谁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大汉此时的样子的确和小丑一样好笑,却是没人敢出生,万一这位爷把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可就得不偿失了。大汉那是一脸埋汰相,又一脸怨气得可怜巴巴看着发出笑声的那人,那人这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人往他这看了过来,他的反应真是应了这说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口中临了还传出了些许呜呜声。
他是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关键时候怎么就没忍住呢?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怯生生畏缩缩的抖着肩膀缩着脖子来了句“您们继续,继续!”说完那是砰的一声背对着这些人倒在了地面上,不消片刻短促的呼噜声就传了过来,两三下之后就再没了声息,一听就是装的啊!
“丢脸啊!”也不知是谁又说了句,刚才装模作样的人偷偷睁开一只眼“嘿嘿”暗笑两声,这声可是谁都没听到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些人再看齐布衣是动也没动,心知应该是人家即便成了落魄人也懒得和你这样丢人丢面的乞丐计较了吧?再过一会怕是连和我们搭腔也不搭腔了。
“我说好汉,看你拿的剑以前的家世也应该不差,自然也应该有和身份相当的一身俊俏功夫了吧!这样的人对大家族的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您又何苦来和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抢这些人施舍来的饭食呢?”突然有一人问齐布衣,他话音一出,刚一缓和的气氛立马又紧张了起来,在这人身边的人小声偷偷埋怨道:“你说你,没事惹人家干嘛?这地又不是你家的地,说不定人家就爱做这些事,现在你一说出来,万一这人觉得你让他面上不好看了杀了你怎么办?少吃一点就少吃一点了,为这一句口舌丢了命那该有多不值?我们可不就是为了活命才逃出来的吗?”
这人一听,话是有理,谁让自己一张口就出来了,这快嘴是真不好,以后得改改。
他想明白以后,身子一转,是看也不看齐布衣,紧咬着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来饭了,来饭了!”不知是谁说了句,这群人是一股脑的往后面小门涌了过去,就连蹲在地上的那人也瞬间起身,顾不得身后还有个持剑的催命鬼。装睡的这人竟然比谁跑的都快。
刚才和齐布衣搭话的人见齐布衣还端坐在那里像个大老爷似的纹丝不动“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往哪去?”他好心善意的提醒一下,也想结个善缘,以后还不知道得共处多久呢!于是他往前面一指说:“后门在那边呢!一般尚家的饭食都会从那端出来。”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落在了众人最后面,就再顾不得齐布衣,狂跑了过去。
向来没见过这样子人生活的齐布衣竟然也看的津津有味,那神情,比之平民百姓初入大家族的府里,竟也差不了多少,他可不是来和他们挣来抢去的人,要说风范?天牢一年都快给他消磨殆尽了,往日里他是山珍海味吃过,参汤灵芝喝过,现如今啊,有饭就能吃!
有些人拿到了饭后就坐在原地吃了起来,尚家下人关门的时候他竟然挡住了门,这一怒之下,一脚踹在这人身上,手中的饭洒了一地,这乞丐一怒,就要起来给自己讨个说法,下人面无表情的又从桶中给这人搜刮了不少,乞丐是连连道谢,不再坐在门口,离得远远的。
下人冷哼一声,心中积着些许怒气“哪顿饭菜不是我家主子施舍给你们的?还吃的理直气壮起来了?”他并不是怕了乞丐比自己还高的身子,反正尚家下人多的是,只消他一照顾,这些乞丐早被打走了,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影响尚家的形象?每每尚家来客人时,奇怪的眼光最先是看这些乞丐,再然后就是自家主子了。
以前的时候这些刚来的乞丐就被他纠集下人打过几次,顿顿出血,棍棍到肉,这些乞丐竟然还敢称他们是恶奴,称他们主子是妖,那嘴里骂的是污秽不堪,这些个皮痒的刁民,身上本事不大嘴上本事倒不少,还越打越硬气,越打越骂,越骂他们就越打。
后来被尚旗书瞧见以后,那是狠狠罚了这些下人,不光扣了银钱,还没人站了整整一天,虽然这样身体上的惩罚并不多狠,那钱真就让他们记到了骨子里,打那以后尚旗书天天命人送饭,也不准下人再欺负这些乞丐,过了几天主子就被夸上了天,以前的气虽然没消,那话听在下人嘴里果真就和夸自己一样,可能比夸自己还好,有时候还连带着捎上他们夸一夸,往日挨得打都忘了吧?应该是!
这些人看在齐布衣眼里,那是下人腰杆直了,乞丐腰杆弯了?兴许还就没直过。
乞丐们大都远离了齐布衣,谁晓得那挂机剑鞘中的剑有多利?割破了肉可是要死的!
那本来吃的正香的大汉吃的热火抬头一看,齐布衣还和个傻子一样呆坐在那里,饭菜什么的早都没了,他低头一看自己碗中还有些,吞咽了几口口水就不吃了,其他人还奇怪,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怎么今天他的饭量就这么小了?是吓得吧?一想起来吓这个字,他们就想起了不远处还坐着一个惹不起的人呢!想了会,就又都低头吃着香扑扑的饭菜。
汉子护着碗走到齐布衣身边,把手里的饭菜往齐布衣身前一放后又往后退了好几步,看来是真被吓到了。然后眼神殷切的望着齐布衣。
他见齐布衣不动,就劝说道:“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说完他拍了拍自己有点鼓囊囊的肚子,砰砰几声响。
齐布衣不搭话,举起剑往前一探手问:“你是怕剑,还是怕我?”
“自然是怕剑了。”大汉回答:“要是你没那把剑,我早就把你给赶走了!”
“我要是不用剑和你过几招,你敢不敢来?”齐布衣说。
大汉忙摇头道:“不来,向你这种有剑的人,肯定有功夫在身,那我铁定打不过了。”
“一点想法的心都没有?”齐布衣再问。
“没有。”大汉极其肯定毫不犹豫。
齐布衣失望道:“该说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呢?还是说你欺软怕硬呢?”
大汉腆脸往前爬了几步,嬉皮笑脸的说:“你教我。”
“你学不来。”
大汉听齐布衣这样说立马不高兴了,你可以心里知道他傻,但是绝对不可以说他傻啊!
“你怎么知道我学不来。”大汉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两手攥着拳,眼睛通红。
“你打过来。”齐布衣伸手一指大汉,大汉顿时消了气神色萎靡下来。
“莽夫为将尚有一勇可言,而你,临阵杀敌必为逃兵,庸人有其志者不如匹夫有无畏之心。”齐布衣训斥道。
还别说,这些乞丐听齐布衣说的是头头是道,端的有大家风范,只是一身皮囊太不正经,撇嘴讽刺“说的自己真是将军一样,不也落到和我们一样的田地。”此时,他倒是有了自尊,是因为齐布衣和他同为乞丐吧?谁也不说谁正好。
大汉被齐布衣说的无地自容,就见齐布衣端起饭菜递给他说“吃吧!吃了它以后,你就终生成了乞丐了。”大汉正要伸手接过,齐布衣又把手中饭菜往后一收说:“真想好了?”大汉脚步一顿。
这时又有人和颜悦色的问齐布衣“好汉,我看你手里的剑这样的精巧,要是卖了的话应该值不少钱吧?”
齐布衣往外一拉,剑身铮然而出,翠鸣声起,惊的大汉身子一震。
这时在一旁有个一直不说话的乞丐也侧目过来,直看齐布衣手里的剑,那边又听见齐布衣说着“是啊,要是卖了是值不少钱!”
“可惜,我想卖没人收啊!”齐布衣感慨道。
“这天下的江湖儿郎多的是,他们啊是千金难求一宝剑,怎么就没铺子要了?好汉少要点钱,也能卖不少了吧?给自己置办一身好衣裳,吃顿好饭,不比在这强?”这人有劝道。
“你倒是活的明白。”齐布衣笑问:“那你怎么就在这呆着了?”
“好汉有所不知啊,我们都是朱武的逃民,就算有心给人做工又哪里有人敢要,只能在这无奈度日了。”那人惨淡一笑。
“他也是吗?”齐布衣一指前面的大汉,问道。
“是。”那人点头回应。
“在这的有多少?”齐布衣扫视一周问。
“大多不是,这里有些远了,像我们这漫无目的的这才来到这,说不定过不久还要继续走了。”原来不知不觉,他们竟已成了背井离乡的游民。
“好汉,你的剑可否与我一看?”齐布衣突然听见有人和他说话,竟然是一直默默无声的人。
齐布衣一笑“好”。
这人接过齐布衣的剑,有些匆忙的从剑鞘里抽出,只见剑的双面有九爪龙衔珠,龙头托剑柄,龙尾搭剑尖,两面分别纂刻“秉天”与“承运”。他眼神一缩,凝视了片刻,齐布衣一笑暗道“原来在这呢!”
“多谢好汉!”那人还剑,还了以后起身就走,不知不觉间如其他乞丐般弓着的腰身直了起来。
他看见了,这柄“天运”剑,整个夏與唯有一柄,说是在夏與王手里,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看见了,这剑是真的,一点也不含糊,仿的终究是仿的,离神少韵的,会全然没了气势,再说真正见过这把剑的人能有多少?只是在书中描述,夏與王曾择人铸剑,剑成后放置在天台上在阴雨天引天雷时常轰打,百余支仅成了一支,其余悉数破碎,这支原本剑身什么都没有,剑成之后突然多了四个字和两条龙两个珠子,被天下人视为神迹。
曾经朱武王愿以三十城易剑,事不成后两国关系破解,如今别说三十城,朱武数百座多数成为夏與囊中之物。
“就算是假的,这人身份也得多多注意。”这人打定主意道。
齐布衣达到了目的,也打算离开,他前脚刚走,紧接着那个大汉也离开,和齐布衣搭话那人叫住大汉问道:“你去哪儿?”
“回家!”大汉回道。
“回家做甚?”那人想问没问出来。
“回家腰就直起来了!”大汉想说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