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火辣辣的光芒早已消失了踪迹,空气中却依然飘散着夏季特有的暑气,偶尔一阵风从远处山脚飘然而至,绕过果园,穿透门前空地边沿的小竹林,带来丝丝凉爽的气息,还夹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像水果的香味,又像竹子的芳香,还混合着稻谷收割后特有的草香。
白天铺满空地的谷子,此时已经被收成一堆,堆在空地中央。盛夏的夜里,是很少下雨的;这也是白天人们说到饥荒严重的另一个原因,其实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白天热闹的场景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人们都已各自回家去了,此时剩下的,只有周围远远近近传来的一片片蛙声。
就在谷堆边沿,一个雄壮的身影和一个小巧的身影毗邻而坐,在盛夏的夜里纳凉,可不正是左振楠和英子么。
盛夏的夜是美的,周围一片蛙声,有田间传来的,有林中传来的,还有池塘里传来的;抬头则像是大地被倒扣了一个大盘子,盘里装满了银光闪闪的星星,如果碰上十五,还能看到一轮圆月像大烧饼一样烙在上面呢。
古人有云: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也就不过如此吧!只是当下,少了那丰年,也少了那点雨罢了。
“西江月,辛弃疾;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英子趴在左振楠的大腿上,眼睛看向黑漆漆的田里,嘴里喃喃的背着,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诗词。
左振楠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把大蒲扇,替英子徐徐的扇着风,满眼宠爱的看着趴在腿上的英子,一把抚摸着她柔顺的头发,一边听她背书。
“今天的兰姨给的田鸡好吃吗?”
左振楠轻声的问道,然后又抬头看向天上的星星。
“好吃!很清甜,肉还嫩嫩的!”
英子拍了拍肚子,脸上笑嘻嘻的说道,显然是对晚上吃的田鸡满足不已。
她笑起来很好看,两个浅浅的酒窝印在嘴角两边,洁白的牙齿细致而均匀,一双眼角微微上扬,煞是天真可爱。
左振楠看着自己这个可爱的女儿,继续问道:
“你觉得兰姨她们对你怎么样?”
“兰姨她们对我很好啊!还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嘻嘻”
英子嘻嘻一笑,满心欢喜的说道,显然她所说的所谓的好吃的就是晚上的田鸡罢。
左振楠听着,无奈一笑。
“英子!”
“恩!”听到左振楠叫她,抬头看了应了一声。
“你要记住,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世事无常,今天我们能平静的生活,也许明天,我们平静的生活就可能被打破。
只是,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或者遇到怎样的困难,你都要勇敢的走下去,即便你是个女孩子,但你也一定要记住,世界上能靠得住的人,或许只有你自己”
左振楠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而英子抬起头看着他,似懂非懂的听着,不过还是回应的点了点头。
夜还是一样的静,静得只剩下一片蛙声,但是今夜在这一刻,似乎多了点什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悄悄的来了,又悄悄的随风消失了
许久之后,左振楠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英子!”
“恩!”英子答道。
“你今天摘的水葫芦花是在石板桥那儿摘的吧?“
“对呀!那里还有好多呢!一大片一大片的,绿绿的紫紫的,可漂亮了!”
英子满眼迷醉的神色,像出笼的小鸟般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事,不知为何,在外人面前,英子很少说话,虽然也有礼貌,但总保持着有些淡漠的性子,而在父亲面前,总能露出她本性天真的一面。
“那个地方可是流传着一个故事呢,而且还是鬼故事哦!你怕不怕?”左振楠突然压低声音,目光炯炯的盯着她说道。
“我才不怕呢!爹爹!快给我讲讲是什么鬼故事?快给我讲讲!”
左振楠本来是想吓唬吓唬英子的,谁知道英子的好奇心一下就被勾了起来,摇晃着他的手臂央求着,要他讲鬼故事。
他摇了摇头,额头上隐隐滑落三条黑线,心里想着,怎么我的女儿就这么胆大呢?别人家的儿女一听到鬼故事,不是吓着尖叫,就是吓着躲起来,唉!真是个怪胎!不过,呵呵,还是我的女儿有胆量啊!
他心里这么想着,嘿嘿一笑,难得厚脸皮一次。
英子可不知道他这老爹也会吓唬人,她只是很好奇,心里其实是一直砰砰直跳的,但又经不住故事的诱惑,加之现在是晚上,夜色很好的将她的紧张掩饰了去。
“说是一个故事,其实是两个才对,因为两个都同样是姑娘,同样是采摘水葫芦花淹死的,同在一条河,只是一个死在河的下游,而另一个死在源头”
……
“是芳姑井么?”
小洪极听到“源头”两个字,抿了一口饭,眼神贼兮兮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奶奶,轻轻的问道。
英子奶奶一看到他那眼神,哪里还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原来,那芳姑井是附近几条河的源头。一口大泉眼常年四季涌流不息,而且泉水清冽甘甜,住在芳姑井附近的人都去那里取水喝,泉眼自然也被保护了起来,人们依着泉眼建了一个天然泉水的大游泳池,一年四季都有人去游泳,泉水冬暖夏凉。
平常小洪极是被管得很严的,不允许去那里游泳,所以英子奶奶一看到他那种眼神,哪里还不晓得他肯定又是偷偷跑去游泳了,然后摇了摇头,藏也不知道藏好一点,别人一看眼神就露馅了。
“对,就是那芳姑井,本来我以为是我父亲为了吓唬我才说的故事,可是后来随着我见闻的增长,那芳姑井和石板桥两个都是有问题的地方,尤其是芳姑井,你以后没事少去那儿,知道了吗?”
英子奶奶看着他严肃的说道,小洪极脖子一缩,只能悻悻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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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子,你知道那条河的源头吗?”左振楠问。
“嗯,知道啊,芳姑井呀!“
英子回答,又好奇的扬起头看着左振楠。
“对!就是芳姑井,那里本来是有三口井的,你不知吧?”
“三口井?”英子听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里所谓的井,并不是我们自己挖来供水的井,而是供着附近几条河流的泉眼,只是因为太深了,像井一样,才会被人们习惯性的称为井。
那里本来有三口井的,为什么现在只有一口了呢?因为那里死了一个人,后来还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事情,以至于人们不得不将另外的那两口井填平,只留下了现在的这口。”左振楠自问自答的说道。
英子则双眼一亮,聚精会神听着。
“那三口井本是呈一字排开的,传闻有人测试过三口井的深度,最深的是中间那口,靠里边的次之,最浅的则是最外面靠近河流的这口,也就是现在被留下来的这口。
以前,最浅的这口深度有两条编织绳的深度,一条编织绳长度大约一丈来长,两条也就是有六七米深,最里边的那口则有六条编织绳深,也就是有二十米左右的深度,而中间那口,据说十二条编织绳都未能探查到底,无法测出它的深度。
经过测量后,人们就把中间的那口井列为禁区,并口口相传。
可是,有一天,一位妙龄花季的姑娘,是从外地嫁过来没几天的小媳妇,那天,她洗完衣服打道回府的时候。
当她路过中间那口井,也就是最深的那口井的时候,偶然一瞥,看见几簇水葫芦花,紫水晶般的水葫芦花,不知是不是清晨沾着露水的缘故,这几簇花竟分外好看,仿佛就是用紫水晶做成一般,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关泽,美不胜收。
小姑娘见到如此美丽的水葫芦花,心中没来由的牵动了一下,就想着要过去采摘。
村里人是有告诉她,那三口井很深,要小心的,但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又不是直接跳进去,再者看着那花簇就长在井的边沿上,小心些总不会出什么事的。
一时间,爱美之心还是打败了其它想法,催促着她抬起脚步,走向花簇,走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