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
哗啦啦一声水响,一只灰黑色大水牛从河里抬起头,鸡蛋大小的牛鼻孔往外吹着水汽,发出呼呼的声响;水珠从扬起的牛角往下落去,滴到牛耳朵的时候,又被牛耳朵扑扇着甩到河里,溅起一圈圈水纹。
但说也奇怪,这牛角竟是一长一短,长的有一尺来长,短的还不及长的一半,这短角是右侧牛角,看起来应该是断后重生的。
长长的牛嘴不停的咀嚼着,露出两排青黄色的牙齿,河水顺着下巴的毛发低落下来,铜铃般的眼睛却望向河边一个穿着青色裙子的少女。
“潜水!”
略显稚气又清脆的声音再次从少女嘴里发出,只见那头牛应声一个扑通,就把才扬起没多久的牛头又砸进了河水里,溅起的水花争抢着往两旁冲出。
水浪冲击着河里的水草,水草顿时像路边喝醉的酒客,又像仙女翩翩起舞的裳袖,摇摇晃晃,倒印着天上的阳光,美轮美奂。
少女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阳光,微眯着双眼,似乎在算计着时辰。然后随手把手中已揉成一团的水草扔向河里,青草一沾到水就迅速弹散开来,又顺着河水漂向下游去了。
少女站起身,拍了拍双手,又拍了拍裙子,双手摞了摞头上别起的羊角辫,跑到河边,看着一片翠绿的水葫芦,那一片碧玉般的水葫芦中,长着一簇簇紫水晶般的水葫芦花。
少女看着这一簇簇水葫芦花,两眼顿时变得分外明亮,她轻轻地拉起裙角,抬起玉足,轻轻点下河水,那河水的清凉顿时就将那太阳引起的燥热尽数冲刷而去。
这条河明显有一个很大的活水源头,那足有三四头大水牛宽的河面,河水清晰潺流,刚才因为大水牛而略泛浑浊的河水,此时已经清晰见底了。
当少女的玉足踩在浅浅的河滩上,一些小鱼也不怕生人,在少女的脚边游来游去,偶尔还去顶一下少女的玉足,引得少女咯咯直笑。
河滩中很少淤泥,更多的是一颗颗细小的沙子,走在上面痒痒的滑滑的。少女走近水葫芦丛的旁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掐在紫水晶般花簇的根部,顿时,花簇就从那片水葫芦花海中脱离了出来。
轻轻把花簇递到鼻间,淡淡的馨香沁人心脾,少女满脸的满足之色。
少女看了看这片花海,又缓缓走回河岸,招呼一声,大水牛又从河里抬起头,缓缓走上岸来,抖了抖身上的水,河水顺着毛发落下,湿了一地。
大水牛走到少女身边,用鼻子呼了呼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少女,耳朵不时地拍打着,少女的眼睛却一直未曾离开过手上那天然雕饰的花朵,看着看着,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满脸喜色仿佛遇到了最开心的事情。
当少女的视线依依不舍的离开手中的花簇,转头一瞥,看见那一长一短的牛角时,眼神又不由得一暗,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向那右侧短的牛角摸了摸,眼神迷离了一下,脑中却是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场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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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英子,别说我欺负你,你最好管好你家的牛,要是它跟着我的牛群跑了,我可把它充公换粮食了。“一个麻脸少年对着迎面走来的一个清秀少女嘿嘿一笑说道。
这麻脸少年,头发微微枯黄,脸庞略有几分英气,却被一脸的麻子破坏了,身上穿着灰色麻衣,裤管倒卷,打着一个个补丁,正赶着一群牛,往远方的山林走去。
此时,他正面走来一个红色长裙少女,长得颇为秀气,洁白的脸上还留着一脸稚气,细细一看,可不正是那采水葫芦花的少女的再缩小版么?同时,也正是那个麻脸少年嘴里的英子。
英子目光淡淡的看了看麻脸少年,却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赶着牛朝着麻脸少年相反的方向走去,麻脸少年见到被无视则微微有些怒气,但也没再说什么,谁叫人家命好呢,心里冒着酸意这般想着。
原来,英子每每出来放牛,都会遇到这个麻脸少年,也知道这麻脸少年是村里顾来的放牛娃,刚开始遇到的时候,麻脸少年与英子打招呼,英子也会应着。
但谁知道,这麻脸少年却是个话唠子,别人才说一句,他就叽里呱啦的说一大堆,这也就罢了,话里还竟是讽刺的语句居多,有一次英子回搏了他一句,却更加引来他的唇枪舌剑,一番无休止的咆哮,甚至祖宗十八代都被搬出来了。
后来,英子每每见到他,都默默的赶着自己的牛,直接将他无视掉,因为她知道,越和他吵,他就回击的越激烈,英子素来是个喜爱清静的人,才不会自招麻烦。
眼见着英子就要和麻脸男子擦身而过时,突然麻脸少年牛群里,最前面的一头大水牛竟一下转过头朝着英子冲了过来,顿时令得英子一惊。
而英子家的牛见到那头大水牛冲过来,立马一个转身昂起牛首,鼻子里呼呼的吹着气,脚下蹄子不停地耙着,一副要为主子护驾,随时准备冲击战斗的模样。
英子家的牛要比冲向这边那头小上不少,牛角也短不少,那冲过来的大水牛看到这架势,立刻停下了脚步,昂着头朝着这边呼唤了两声,像在警告一样。
只见这边,英子家的牛却好像没听到似的,依旧昂着头,牛角上扬,鼻孔里呼着粗气;那冲来的大水牛明显是对面牛群的首领,它叫唤了两声后,那边的牛群都停下脚步朝这边看来。
那麻脸少年见到这情况也明显一惊,便要走过来把大水牛拉回去,每头牛的牛鼻子上都套有绳子,用力一拉绳子,牛吃痛,就会乖乖的听话。
但是,还不等麻脸少年走出两步,那大水牛竟把牛头一扬,向英子这边再次冲了过来,而英子家的牛也是把腿一提,冲了出去,英子家的牛向来听话,是从不在牛鼻子套绳索的,所以英子也没法拦住它。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砰”响,两头牛便轰然撞在了一起,对面麻脸少年的大水牛要比英子家这头壮硕,一记撞击下来,牛头只是一抖就没事了,而英子家的牛则向后滑了一小步。
这一记下来,不等麻脸少年反应过来,两头牛又再次冲向了一起,两对牛角轰然对撞,牛角交接的地方竟撞出点点火光。这一次两个牛头对顶在一起,牛角相互倾轧,除了英子家的牛时不时后退一小步外,一时竟也是斗得难舍难分。
那麻脸少年看到这架势,也不敢上前来拉开那头大水牛,生怕遭池鱼之祸。
只见两头牛斗了一会后,又各自退了几步,要罢休了似的,那麻脸少年脸上微微一喜,抬腿要上前来拉牛,毕竟这牛不是他自己的,出了什么事可不好交代,但他脚才刚抬起,两头牛已经再一次猛烈的撞在了一起。
“砰!”
“啊!”
一声闷响过后,却是英子尖叫了一声,麻脸少年定睛一看,英子家的大水牛的右角竟然齐根而断,这牛吃痛了也闷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对面的大水牛则把头一扬,宏亮的叫了一声。
英子一个箭步跑了上前去看着牛的断角,麻脸少年也飞身而上,一把拉住套在大水牛鼻子上的绳子,大水牛吃痛叫了一声,不得不低下头来随着麻脸少年,麻脸少年制服了大水牛,朝着英子看来,只见英子眼中噙满了泪水,却没有哭出声来。
麻脸少年此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应该是你的裙子是红的,才惹的这头大水牛,牛最见不得红了。”
麻脸少年说完后就沉默了,英子则走到断角旁边,捡起断角,看了看牛头断角处鲜红的伤口,轻轻的在牛头拍了拍,然后抚摸着牛静静的离开了,这期间,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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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少女英子伸出左手,在牛头的短角上摸了摸,又在大水牛的脸上轻轻的拍了拍,大水牛的两条前腿呼的一下跪了下来,低着头;英子依旧是伸出左手,握住牛的左角,右手捏着水葫芦花茎,然后一个跨步,便骑在了牛脖子上。
“起角!”
英子一声低呵,只见这头大水牛抬起跪下的前脚,把头一扬,少女就坐滑梯般滑到牛背上去了。
接着,一个少女,一朵花,一头牛,就沿着河岸的道路悠悠的向远方走去,那远方,是一座大山,山下长满了绿树,山脚下有着若隐若现的房屋,这俨然是一个村庄,而且是一个——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