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零分声》 09“我终于不孤单了”

    我在家已经十多天了，这个时候高考分数应该快出来了，我有种火烧眉毛的感觉。我该去学校，不想在家里熬。我不想面对得知我0分后的父母。我对不起他们的。

    我想那高考违规处理书该下达了，我很怕老师对父母说起我的事，时时担心班主任电话的到来，我常感“危在旦夕”。所以，我极不想在家呆着，想早点远离恐惧之地。其实高中两年来，我最怕班主任打电话给我父亲，只要他打电话准没好事。我不想让父母知道我的“堕落”，我想让他们逃过过程直接看到我高考后的成功。我更怕父亲气愤不过让我退学，以致不好完成我的0分计划。而这个班主任老是不放过我，你要是想解救我，就应该好好和我谈心，别老拿我父母来压我，你连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那还在一边瞎指挥。自己没辄，就打电话叫家人把孩子领回家，明显推卸责任!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对这样的班主任产生好感!

    我经受了两年的精神折磨，老师常说：“先苦后甜”，所以我坚信我的苦不会白吃，我想高考后，大家知道我的事情，知道我为教育改革做事情，就不会这样误解我了。享受为教育做贡献的赞誉，我就会有甜了。我常这样说服自己不要放弃，要努力坚持到底。

    这天上午天下起了大雨，我没能去学校躲避父母。我在家里为“自杀”计划作了点准备。我把两件衬衫偷偷塞进了手提书包里。其中，一条是常穿的，另一条是我几乎不穿的。等自杀后留“常”着“不”，这样做是为了迷惑人。我没敢多拿裤子，我怕他们怀疑。根据母亲的要求，我穿上了布鞋，上次去学校住处搬东西，我是硬着性子穿了凉拖鞋，我觉得穿什么都无所谓。而这次我是想穿布鞋的，和常穿的衬衫一样也是为了计划。

    我打算跳河“自杀”。我要把常穿着的衣服鞋子留在住处后的涡河岸边，以造自杀假相。等“自杀”后，我打算穿着不常穿的衬衫，找条或买条裤子套上躲藏起来。这样，附近的人看到河边的衣服，就会以为有人落水或自杀，他们就会报警。警察就会找人认衣服，并试图打捞落水者。这样闹大了，宣传力度就强。等到他们和我的绝笔信对照后，知道我为高考0分和教育自杀，更会引起热议，影响会更大。

    看看，我的计划多细致。反正我当时是很用心的，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专心致志没有错，错就错在年幼的我们太无知，太理想化了!年轻人总是执迷不悟，做了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等事情结束了才明白过来。所以，我们的亲人朋友啊，您们也不要去过分地劝阻。那时候的我们那个状态的我们不会听信任何言语的，您的阻碍不如你的引导与关爱，您可以带领我们把事情做完，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不仅明白，而且也感觉到你们的支持你们的爱，我们自然会醒悟。

    我担心明天老天爷仍然阻碍我的路!趁下午无雨，我就骑车向学校飞奔而去。可能只是假自杀，我从家里走时并没有和家人依依惜别。二弟帮我修了自行车，母亲给了我钱，我带着伞和手提书包就和平常一样地走了。我当时心很静，我也在日记上这样写了我的心情。也许因为我的假自杀令我很轻松吧。

    可在路上，我又想到以后几天里家人的感受。我有点不敢“自杀”了。我不想家人担心伤心。我知道我爸妈很爱我!我也要爱他们，可我想做的一些事情老是惹他们生气。要说我这一生对不起谁的话，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爸妈!我对他们是深深地愧疚的!我无数次的假设过，如果我是孤儿就好了，我就不会伤害任何人了。

    我一路上唱着歌儿思想着。我以前经常这样一路唱着，尽管有时很忧伤，有时还夹杂着泪水，但我能舒服些。我需要宣泄，可我的倾诉对象一直是我自己，不知道是我自己太封闭，还是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一路哼唱一路伤感着，到了县城里，我的心情才慢慢平复。我直接去了网吧。我在网吧会员卡上充了十元钱，去找空位置，可没找到，网吧生意太好。在三楼，我要走时，看见了张贺，他正在上网。他在玩飞车，从他上网以来，我只见他玩过这个游戏。我靠在他的座椅背上，他在专心打游戏，并没觉察到身后的我。我也尽量隐藏在他的视线里，我要给他来个“吃惊”。

    我边四处张望寻找空位置，边思想着。我又不想“自杀”了，我要过平静的生活。可我不能啊!为我私利为天下学子，我必须坚持努力做下去。

    本来想等张贺下了，我再上机的，见旁边有空位置我就赶紧坐了下来。我刚登录完qq，张贺就下网了，来了我这边，登了他的qq。他问我要了住处的钥匙，他要回望故地。他还会回来还我钥匙，所以我不敢明目张胆地上网，怕他突然“袭击”。好在，他很快就回来了，给了我钥匙就走了。这几天，他在城内姑姑那里玩耍。

    我可以安心上网了。

    我见到一同志。

    这个零分高考生叫张强。他发博客纸条——相当于邮箱，只有博主可以看到纸条内容——跟我说：“兄弟，我也是高考0分生，贵州省的，我们要和2007年的高考0分生陈圣章一起把0分的事闹大，我的qq是：#########，我的手机号是：###########。”

    我当时看着这个私信很兴奋，第一感觉就是：我终于不孤单了!我只加了他的qq，我没有手机。可惜的是他不在线。

    还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和相片而自称零分高考生的“心海时空”。

    我在他们blog上看到好多批斗现行教育的文章。可他们的博客点击量很低，还不如我的多。要不是我以前大发评论留言，也会和他们的数字不相上下。可人家韩寒的一篇只是买水果的博文，那点击率也有十几万，超过我们万倍。这就是人微言轻所表现的差别。所以我们要发声就得做点与众不同的事情来获取点击率。有人会说，您们咋不去考满分去当状元呢，这不也是与众不同，也能获得大家的关注。好吧，我承认我的智商，我没这个能力。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不过零分也不是很容易的，特别是对于我和李坚，成绩一直还不错的学生。我们都考了零分，都是为教育改革而发声，我们得报团才能获取更多的关注。所以，土话“把0分的事闹大”就是扩大零分影响力的意思。发出我们更加响亮的教育改革之声。

    我给张强回复留了言，我说：“我只有明天一天时间了。”我也没和他说真话——我的假自杀。我是为了让“自杀”显得更真，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不过后来在我“自杀”躲藏时还是和他们说了，我是要征求他们的建议。

    我也给2007年的前辈陈圣章留了言。但我只写了“你好”二字再外加一标点“!”。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而另一个“心海时空”，我没跟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博客公告上写了：不接受媒体采访。

    晚上我写日记的时候突发一奇想：我要注册好多博客，自称零分高考生。我要伪造更多高考0分生来造声势。为了不露破绽，假零分生要象心海时空那样只透露网名，并不接受采访。

    高考后回家，人人见我就问：考多少分

    我则说：还没出来来。

    又问：估估分

    我说：出来再说，估不出来!

    又问：考多少能估不出来!

    我只是笑，不回答了。0分有什么好估的!

    有一次，要下雨了。我和父亲蹲着，我们要把零碎的小薄膜连接沾成一大块来盖麦垛。期间，一个与父亲关系不错的乡人在旁边说话。他的儿子刚考上重点高中，他也比较关心我的学习。他问我的分数，我没说话，只干活。父亲笑着略带讽刺意味地挖苦我道：“歪歪考(稍微考一下)，不得考个四五百分。”其实父亲也希望我能考这个分数，而且相信我能考四百多分，只是对我的堕落感到生气才这样说话。父亲更不理解我怎么就中途变挂了。而我听了他的嘲讽话，也没感觉，我心很静的。我只是想，您以后就知道了。

    我在家里，一直在等班主任的电话，按照惯例，高考考试院会发给他一份关于我的高考违规处理文件，然后我要签字的。当年蒋多多就有这个程序，所以我应该也有。可我等星星盼月亮都没得到个音信。在这个时候应该有的，可结果却不如我料，我感觉我的高考宣传不会成功了。在思量之后，我选择了写绝笔信——自杀，以至引人关注。

    我想再骗家人一次，再“虚”一次，等宣传成功后再把所有的都“实”出来，好完成我的虚实人生。我要在绝笔信上请张贺帮忙打电话向媒体爆料我的零分和自杀事件。我要在写完绝笔信后就躲藏起来，好让他们认为我真自杀了。等我的报道出来，产生强烈的影响时，我再出来宣布：之前我写绝笔信是为了结束我“虚”的人生，现在我“实”的人生开始了，我不在隐瞒，不再“谎言”。

    我又想在放绝笔信的住处弄出点血以增强自杀的真相性，制造爆点，吸引媒体争相报道。这样我的零分事件会影响更大更广更强。我又去想流谁的血——是自己的呢，还是动物的我左右思量换了好几回，最后决定自己献血。关于血的问题，我又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而绝笔信之后的躲藏与自杀戏码要有的，也是必须要做的。这是重头戏。

    有时候我又想不“自杀”了，我又想平静安稳地活着。可当想到即将公布的高考0分，我又觉得无法面对父母，还是躲开比较好。而且我需要制造新闻价值，这样记者才更愿意报道。所以还是“自杀”能帮助我。

    这天天刚黑，趁父亲外出没回来，我在东厢房写起了“绝笔信”，一共两封分别给父母和姐姐。吃过饭，我拿着硬壳笔记薄在院中黑暗处找了块凉爽的地方，我坐在凳子上打着草稿——给张贺的“绝笔信”。至于为什么不在灯下写字，我是不想被父亲看到，他看到又会说我：“白天睡觉，晚上现世了!”父亲常常对晚上写字的我唠叨，特别是在我分数下滑的那一两年。况且我白天精神不振，晚上才神采飞扬，我晚上写东西很流畅，特别是在不困倦的时候。

    等父亲睡了觉，我才回到灯下写日记。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我拿着笔和笔记薄躺在床上，想着要写什么。可我只划了几笔，高考分数就公布了，我睡觉了，在做梦呢。

    这个梦很可怕。被惊醒时，我在庆幸这只是个梦。只所以令我惊恐，是因为梦中的我没能考0分。我只考了几十分。在梦中，我认为：阅卷老师故意不给0分，因为他们知道我的目的——批判现行教育，他们怕现行教育出事以致砸了自己的铁饭碗。出了这样的事，梦中的我很担心：难道我两年的准备都白费了!我的所有计划都失败!我难以接受。

    好在只是个梦。要是一梦成谶我就完了。

    这样看来，我的“自杀”计划一定要进行下去。就算零分计划失败，这个“自杀”也能带来和0分一样的效果。好在有“自杀”作后备力量。

    得赶快写完“绝笔信”。我从床上爬起来，坐在课桌前抄写昨晚乱画的绝笔信。写着写着，坐在东厢房的我听到院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原来堂哥来找我，母亲说我在屋内。堂哥从我眼前走过要去北面的堂屋。我没叫住他，只是下意识地想告知他我不在堂屋而发了点声音，而他没注意到。我继续写了几句话，并准备和堂哥聊聊。堂哥没找到我，他往回走。这下我叫住了他，并收了东西锁进了书桌抽屉。我们说笑着进了堂屋。

    在堂屋，我打开了风扇，我们坐在破旧的沙发上谈了起来。

    我们先说了今年的高考。我对高考题目不熟悉只能和他乱说一通。至于各自的高考分数，我说我没估分，而他说自己考得很不错，他是与平时测试比较的。

    我不想谈高考，我想知道新课改后的现行教育。我询问了他高中的新课改情况。他是理科生，但现在忙着复习文科知识，好应对将要来临的会考。他们分科后，和我们以前一样也不怎么学习文科了，现在要会考了，得复习。我们以前会考不用复习，我们可以带着课本带着手机，而且监考老师鼓励大家抄袭，只要答案不雷同就行。大多数同学翻书乱抄，就算抄错了也没关系，听说会考不用阅卷，随机抽几个算不及格就成。会考要靠运气的，张可就运气不佳，最得意的数学还得花钱补考。我们当时会考，有打手机求助的;有老师在门外扔答案的;有的监考老师也给自己的学生答案。我就碰到了一位监考员偷偷递给考生一纸团。我当时还和另一位监考老师吵了起来，那是在其他考生都抄了答案交了卷，而我还没得抄。最后答案来了，考试虽未结束，这监考员却嚷着叫我：“别抄了!该能及格了!!快交卷!!”而我紧急地狂抄着，听他这话，我不耐烦了。我边抄边励声道：“不多抄点!不及格不就白抄了!还得花钱补考!!”

    这女监考员生气了，气愤道：“你抄还有理!”

    我只顾保证及格，没理她，得多抄点。不及格不仅浪费金钱更浪费没必要浪费的时间。其实，抄写是有道理的，因为会考时大家都抄，我要是抄不及格会影响教育公平的。

    而堂哥说新课改的会考严格了，不准公开抄了。

    他还说：“俺老师说一中(省重点高中)现在在攻文科(对理科生来说)，他们从高一开始就不学文科了，有的学了一点也忘完了。”

    这样的话，会考结束后还会把文科忘记，因为他们在暂时地记忆。在记忆上，人脑不如电脑，干嘛还去浪费时间记忆将忘去的东西。

    对于这样的新课改，我笑说:第一年就这样!!

    不用的东西要记忆又忘去，常用的东西(如基本知识常识)不记忆，不想学又无必要学的东西被逼记忆，想学的东西没足够的时间学习，这就是现行教育。

    其实，我不是说会考不应该存在，我只是想表达，会考存在的形式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们应该发挥会考的作用，让学生们学习基本文化知识。

    我还问了他和他弟弟的学习情况，还谈起以前的同学。我们没多少话说的，我只是在应付他，只希望他快走，我还得为自杀计划呢。

    说话时，我一直没有面对着他，也没转头看着他。我摆弄着脚看地球呢。直到我笑说：“你家该做饭了!几点了”我才抬头看了墙上的钟。我是在赶他走呢。实在是和他没话说。没办法!

    我们又说了几句无聊话，他才起身笑说：“你看书吧。”

    我看着他笑说：“其实我不想看书。”

    我想向他说明什么吧。

    对于我这无理的直白，堂哥不会生气的。我们是很好的兄弟，而且他人品很好。要是世间的人都有他这样的人品，那这个社会就好了，不过可能会不精彩。

    已经回到家十多天了，在这个档口，我们高三毕业生面临一些问题，特别是以后就业的问题。成绩好的同学在想着报哪所大学什么专业，哪个专业好就业又能多赚钱。有的人该说了现在的学生和大人一样太现实，没走向社会就想着赚钱。其实这也不怪我们，因为我们接受的教育就是教授这个的。我记得初中时班主任总跟我们说：“考上大学能挣大钱。”他还劝当时因受伤分数变低的堂哥：“不能复读，要算算，晚一年上大学得少挣多少钱!”也许在班主任眼里钱是最重要，所以常以此说服我们要好好挣分数，分数就是money。当然，我们也想钱，我们也相信班主任给我们灌输的上大学能挣大钱，而且工作轻松，不再像父母那样劳累，更能光宗耀祖。所以，我们就有了动力就一心挣分数了。不知道老师这样的教授具不具有普遍性，反正我们从小就是这样被灌输的价值观。

    上面说的是很可能考上大学的同学，他们的就业选择。下面说说没机会上大学的同学，比如我。我父母知道我分数的“堕落”，自然认为我难作鲤鱼跃龙门，要算是鲤鱼的话，那门也是低端的，顶多是个三流子。母亲说，姐姐叫我到她们那里卖凉皮。又问我是咋想的。我是不能告诉她们的，我难以启齿，我这样的高考无法面对可怜的父母。过几天他们也就能自行知晓，那时我已经不在他们身边了。

    我可不想卖凉皮，我要做我想做的事。之前我想过高考后，我的“三人行教育理念”得到广泛推广，就算不能立即实行，我也可以出版相关的著作来完善它，达到对后世有借鉴意义的程度。而且我的描写高中同学们生活的日记毕竟可以当做素材，到时候我整理成校园学生生活小说，也能对教育研究工作带来裨益，应该也能出版。这样我也能拿点稿酬。之后我到处溜玩，拿着照相机、录像机，去拍尽世间百态，去罗尽大山河川，把其上传到网上供人欣赏，我则以稿件和广告赚钱。(现在想想，这不就是现在的自媒体和拍客嘛，我那么前卫吗!)

    不过后来抹去了这个想法。又想在得到资金帮助后建设虚实网络——就是把名山大川搬到网上，网民可以通过传感器在互联网上就可以触摸游览名胜古迹。还有教育相关的，再者也就没什么事做了。难道就去卖凉皮了!

    其实卖凉皮也不错啊!波涛骇浪之后，风平浪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