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昊青轻轻叫了声：“母亲。”
方母许是今天见到儿子，太过于激动，话说的多了些，自知失言，便有些讪讪的。
“伯母，我和师兄自小在山上长大，也不懂什么礼数，也从来没见过王上。在我心里，师父、师伯、还有师爷爷都是我最亲的人，在我心里，还要和师兄走很长的路呢！”善敏的性子向来耿直，想也不想地便回道。在她心里，以为方母介意的是她皇家女儿的身份。
方母倒是没有想到善敏居然这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对方昊青的爱恋，一时间有些愣神，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喊丫头带善敏下去休息了。
善敏知道他们母子十几年未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也知趣地走了。她回头望了望方昊青，朝他吐了吐舌头。方昊青朝他笑了一笑，那笑很不自然，目光也有些闪躲。
嘻嘻，师兄一定是在伯母前害羞了。善敏自顾蹦跳着，回房去了。
若她当时再回头看一眼，便会看到方母和方昊青眼中那团意味不明的忧虑。
于此同时，在王宫内，勤政殿内。荣彦正和方明在闲谈。
十六年过去了，岁月的沧桑已经印刻在了两人脸上。但荣彦身上的那股王者的贵气却愈发地浓郁了，眼眸间的神色也越发地让人捉摸不透，他斜靠在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榻沿。
方明站在他身侧，他还是一身月白色劲装。身材却比十六年前更加魁梧，眉宇之间，也多了一丝稳重，仿佛是沉淀了多年的心事。
“青儿是今天回来？”荣彦不紧不慢地开口。
“是，府里传话过来，已经到了。”方明恭敬答道。
“十一年了，青儿应该长大了。不知十六年前那份承诺，方侍卫可还记得？”
“臣时刻不敢忘记，已经与内人商议好，婚事就定在今年的八月初五。”
荣彦满意地点点头：“方明，你也知道，我一直没拿你当做臣子，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所以，这一次，你必须帮我守住了，这婚事，非常重要！”
“方明谨记，绝不辜负。”方明目光灼灼，但立刻又犹疑起来，“府里还传话说，阳妃的女儿，也跟着一起下山了，也住在府里。”
荣彦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善敏？”
方明点了点头。
荣彦站起身来，缓缓踱到窗前，眼光明灭不定，跟了他这么多年，方明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知道，他早已不是以前跟他交好的四皇子荣彦了。在皇权争夺中，他有太多无奈，也有太多事，违背自己的心。现在的王上荣彦，他的心思，不是任人猜测的。而他能做的，就是保持臣子的本分，凡事照办就好。
“方明，婚事不变。半个月后为阳妃女儿加冕，封为郡主！”
“是！”
方府内院。
善敏正拿着从厨房找到的精美糕点，边走边吃。他准备去找方昊青陪她逛街。
“听说是今年八月十五，可是个黄道吉日呢！”
“没想到我们少爷刚一回来，就要办婚事。还有不到五个月，我们就要有少夫人了！”
这是两个洒扫的丫鬟在谈话。看到善敏，忙施礼：“姑娘！”
善敏朝她们点了点头，等她们走过去，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嘴里的糕点登时喷洒了出来。她也不去管。
师兄是想要和自己成婚了？难怪昨天伯母那么喜欢自己！师兄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她。不行，找他算账去，她朝方昊青的卧房走了几步，想想，又撤了回来。算了，给他个机会卖卖关子。反正从小到大师兄都被她欺负，这次，就让他捉弄一次好了，成婚后，有他好看！
想完，她又咬着糕点喜滋滋地回房间去了。
方府书房。
方昊青正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方明背对着他，负手立着，脸上有明显的怒容。而方母，则在一旁默默垂泪。
“你给我听着，这个婚，你必须成！这是王命！十六年前就已经定下了，你忘了吗？”方明转过身，他实在气恼。
“我当然记得，我也记得我上墨阳阁的使命，是为了保护阳妃的女儿！只是，孩儿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娶陈将军的女儿！孩儿从来没见过她！为什么，我的命运，在十六年前，就已经被定下！”方昊青有些倔强地抬头喊道，从五岁那年上山，十一年，他被墨阳阁改变了太多，已经不是五岁时那个听话的方昊青了。
方明真的是发怒了，但他看了一眼满眼泪水的方母，努力克制着自己：“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你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要为着大端国的安定做出牺牲，若不是当年王上命你母亲和陈夫人指腹为婚，你以为陈将军会安心驻守西境？你以为大端国会国泰民安这么多年？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活到十六岁？王命难违，你身上背负的，是方府上下几百人的性命，是整个大端国的安危！你懂吗？”
方明近乎于咆哮的声音震慑着方昊青。最后那三个字更是直戳内心。他岂能不懂。只是，谁来关注他的内心？谁来关注十一年来他的悲喜。十一年来，他奉命保护的那个女子，早已经深深地住进他的心里，赶都赶不走！是的，他要守护她，或许一开始是因为父亲的嘱托，王上的命令，但是后来，他是真的想要守护她。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多好。
命运，永远是真实而又残酷。他不得不遵从自己的命运，他的担子太重了，十六岁的他，已经感觉身心俱疲。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的每一天，离下山的日子越近，他越是觉得心慌。他无法面对她！
而同样，书房的门外，在卧室里百无聊赖，来找方昊青玩的善敏，愣愣地站在原地，心如冰窖。
十一年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闪而过，然而终究化为一场虚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痛！心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