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敏趴在窗口,雨还在下着,仿佛永远也不知疲倦,就像这人心,有时候虽知是万丈深渊,却仍然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并且乐此不疲。
关于母亲的记忆,是听两个师爷爷讲的,因为自从母亲死后,朱灿师伯也不知所踪。
据说那天朱灿去救清扬时确实轻松的让人不可思议,那些守卫和刽子手似乎并不准备要战,只是象征性地挥舞了几下兵器,就四散而逃了。而朱灿将一脸生无可恋的清扬从刑台上抱下来,一直出了玄阴大道,跑出宫门,一路上竟然都无人阻拦。朱灿生在江湖,从不懂得宫廷规矩,但饶是这样他也明白这一切都是人为安排,他开始相信方明的话,相信师妹真的被那个所谓的大端王所深爱,只是,他始终不明白既然他爱师妹,又为什么要送她上断头台?他是至高无上的王,能有多大的无奈之处,让他不得不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他不明白,过后的十几年他都不明白。因为这些,清扬在回到墨阳阁以后,对谁也没有讲过。如果不是在十八年后,他再次见到了善敏,他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清扬当时回到墨阳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看她虽然憔悴,然而却幸福地抚着小腹的样子,谁都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没错,在生下小善敏之后的三个月里,清扬确实安详而又平静,虽然不似以前活泼,但是从她看着襁褓中吸吮着指头的小善敏时,那扬起的嘴角,便不难看出,她的内心有着强大的喜悦与爱。谁都以为,这场浩劫,会就此结束。连丰谷道长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山下却传来了消息。
大端王要南下巡视,而江湖上有好几个门派的高手,受人之托,要刺杀他!
当谷阳和丰谷反应过来的时候,清扬已经下山去了。在小善敏的身旁,留着一块玉佩,是那块王上托朱灿转交给她的。玉佩下压着一方白纸,一行娟秀小字:愿有来生,且莫辜负自己。
两位老者怔怔地愣着。丰谷一声长叹:“看来仍是躲不过长发人送黑发人啊!”
谷阳道长虽是清扬的师叔,但是墨阳阁弟子本来就少,也是将清扬看做女儿,现如今,也只能徒然叹息:“师兄早就算到了吧!”
可是,对于丰谷来说,算到了又能如何?纵然是再德高望重的道长,又岂能违背天意?
一个月后,大端王荣彦上山,他仍是一身紫衣,墨发束起。没有带侍卫,他独自一人,抱着清扬的尸体,跪在翠燕山下,一步一步,到了墨阳阁外。此时,他不是大端王,他是荣彦。
“你是大端的王,本可不必如此!”谷阳站在他面前,并未扶他。他的两边,站着自己的两位徒弟,清玄和清微。
荣彦并不说话。也不抬头。
“你还有脸上山,把我师妹还给我,你这个懦夫!”朱灿突地从阁内冲出来,首如飞蓬,双眼通红,抽出剑就要朝荣彦劈去。
“阁下心中难道就没有愧疚吗?”荣彦突然开口道,“清扬是饮下了毒酒而亡,而那杯毒酒,本来是为我准备的。”荣彦的眼睛忽明忽暗,里面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朱灿一怔,手中长剑当啷落地。“我愧疚,愧疚我没有照顾好师妹,让她遇到了你,我愧疚没有阻止她进宫!我愧疚,我给了你伤害她的机会……”他突然长啸一声,身形一转,便已消失。自此,十八年后,在荣桓的致力下,善敏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师伯。
清扬的尸体被葬在了翠燕山的后山,而丰谷道长,却始终没有出现。半年后,丰谷道长因为思虑过多,悲伤过重仙逝。
自此,大端国西境,翠燕山上,墨阳阁内,便只剩谷阳道长一位老者。
想至此,付敏秋越发黯然,她想到了方鸣谦,在善敏的世界里,他叫方昊青,是善敏的师兄。若不是他,此时此刻,估计是不会离开墨阳阁的吧,也就不会闹到这般。
在付敏秋的世界里,父母安在,相亲相爱。一切波澜不惊,不过,现在她是善敏了,不管以前怎样,现在,她必须活下去。隐隐地,她觉得头有些胀晕,许是一时间太多的记忆涌上来,有些吃不消。
“吱呀——”轻轻一声响,木门开了,一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郎走了进来,她本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盆热水,突地看到善敏倚窗而坐,吃了一惊:“姑娘醒了?”
继而又笑道:“姑娘受了惊吓,身子还虚弱,关了窗吧。”说罢,就放下盆子,手脚麻利地走来关了窗户,刷刷的雨声顿时小了不少。
善敏定了定神:“请问这里是?”
“姑娘放心,这里是‘风波水苑’,是桓王的地方,很安全。”
风波水苑?桓王?善敏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记忆,是了,桓王是大端王荣彦的九弟,叫做荣桓。据说先帝非常喜欢荣桓,可后来不知为什么却传位给荣彦,荣桓也不甚在意,便向荣彦请了一道旨,自己搬到里帝都千里之外地的禹州来,还给自己建了座别苑,叫“风波水苑”,听说从荣彦称王之后,他从未进京,就在这别苑里,自在度日,偶尔也去游历山水,朝廷之事漠不关心。
是了,早就听说,十二皇子荣锦,也就是船上的那个少年,和荣桓是忘年交,难怪会将她安顿在这里。现在,她拥有了善敏的记忆,也便不奇怪为何他会称她皇姐了。
按照她的推理,他们俩应该自有一种别人不知道的联络方式,所以,才会轻易脱险。
“荣锦呢?”
“十二皇子传话说,他要去扬州会一会七皇子。”女郎不紧不慢地答。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