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我。”夏成雨立刻拒绝,起身要走。
温良时更快地站起身来,一把压下了她的肩头。夏成雨微微颤动的睫毛就在他的眼眸之下,“抱歉。”温良时说:“你给过我答案,可是至少也要让我问上一问。”
“有必要吗?”
温良时无声点头,“我的心意,不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你又怎么能真的明白?”
“没有答案的问题不必费心,有了答案的问题又何必多此一举······”
“夏成雨。”温良时握住她肩膀的手紧了一紧,“我想跟你结婚,我想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温良时的话语一字一字地响在夏成雨的耳边,她能够感受到肩上的力量随之重了几分,手掌的热度传至她的骨骼。她没有想到自己听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句话,不是“我喜欢你”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们交往吧”,而是“我想跟你结婚,我想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共度余生?夏成雨心中酸涩,牵起嘴角艰难地笑了几声,仰头看着温良时,他的眼睛里有着自己的倒影,夏成雨凝神看了几秒,视线不知怎么的模糊了起来,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对温良时说:“你如果非要知道,我就再说一次。温先生,我们到此为止吧。”
温良时眼睛里的血丝渗出一种让夏成雨无法对视的伤心,肩上的手依然握着,可那力量颓唐得更像是一种支撑。夏成雨于是一动不动地支撑着眼前的这个人。
她突然很想要让世界在这一刻崩塌陷落,那么而自己和温良时就能永远地停留在这个瞬间、这个动作、这个离别之际。
可是温良时起身了,他的手离开了夏成雨的肩膀。
“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在犹豫。”他说。
夏成雨看着与她拉开距离的温良时,摇头说:“我不是犹豫,我是结不了婚。”
温良时无奈地笑了笑:“也许你不会相信,在这一点上我理解你。”
夏成雨又摇头,“不,你不会理解的。”她这句话说得语气坚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我去参加朋友的婚礼,我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站在台上,笑脸相对、山盟海誓、交换戒指的时候,我心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们在说谎’······我讨厌看见这样的场景,我讨厌听见他们张口闭口地说着一辈子一辈子,就算是有婚礼上短暂的幸福又怎么样,两个人之中还不是总有一个人要先走?一个人就算是发了毒誓,承诺了无数一生一世,要走的时候还是会有足够的理由走,背叛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背叛。”
夏成雨一边说,豆大的眼泪一边掉了下来,“结婚这种事情都是骗人的!”她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大声说道。
温良时看着夏成雨,原本想要对她说的许多话都说不出口了,他沉默一瞬,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意味:“什么是好的婚姻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婚姻是两个人之间的互相忍受,有的夫妻忍耐了对方一辈子,白头偕老的时候他们把自己活成了对方的样子。有的夫妻实在是无法忍受对方就半路分开了,他们成为亲人、成为敌人、成为至死不再相见的陌生人。”
他看着夏成雨诚恳地说:“可是婚姻不就是这样的吗?就像所有的事物一样,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一串葡萄上的一粒腐坏了,就把一整串葡萄都扔掉,那么那些没有腐坏的葡萄只能在角落里等着腐坏,不会太可怜了吗?”
“那个葡萄为什么这么傻?既然这个人不识好歹,就去另外找一个喜欢吃葡萄的不好吗?”
“可是他是个葡萄啊,葡萄怎么可以自己长了脚跑掉?”
夏成雨看着温良时温柔的脸,默默地攥了攥拳头,对他说:“你说的很对,可是那个不识好歹的人不配拥有葡萄,可是她也不想让那颗葡萄坏掉,既然他没有办法自己走,那么······那么就让那个人送他走。”
她说完这番话已经完全无法再去看温良时的眼睛,她低着头只能看到温良时灰色的运动鞋在原地轻微地动了动,然后慢慢地转了方向走出了夏成雨的视线。
夏成雨的心中好像随着着双鞋子的消失被抽空了一块,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却又与当时不同,她心中无限叹息,许久才敢于抬起头来去看他的背影。
温良时走得很慢,夏成雨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远,脑中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在这突如其来的眩晕里她仿佛看到夏秋冬出现在视线之中。那只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瞌睡里起身,快步追上了温良时,毫不犹豫地扒住了他的腿,不停地对着他“喵喵”叫着。
温良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拉住自己的小猫,愣了一愣,他蹲下身去,把夏秋冬抱在怀里,好像是思考了几秒,转回身去看着夏成雨。
夏成雨站在原地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幕,自己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有怔怔地看着。
温良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快步走回来,一手抱着小猫,另一只手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重要的人,不能够让她久等。”他说。
温良时的声音就像是夏天的树下阴凉一直沁入了夏成雨的心底,夏秋冬的两只爪子挠着夏成雨的肩,好像在催促她快些做出决定。
而此时温良时已经先做出了反应,他松开了抱着夏成雨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考验我吧!”他突然斗志昂扬地说。
“你这个人······怎么情绪转变得这么快?”夏成雨愣愣地说。
“我的自愈能力好像一直都很强大。”他把怀里的夏成雨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它靠得更舒服了一些。
夏成雨看了看他,突然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店门。
夏秋冬“喵”得叫了一声从温良时的怀里跳下来跟着去了。
温良时在原地愣了几秒也跟着去了。
好在夏成雨并没有拦他进门,温良时在吧台前面坐了下来,夏秋冬从抽屉里找出两只圆珠笔,然后拿了两张餐纸,一张给温良时,一张给自己。
“有一种车,”她对着面露疑惑的温良时说,“一辈子只能坐一次,只有一个目的地。沙漠和海洋,你选择去哪里?”夏成雨说完,把圆珠笔递给温良时一支,你写你的答案,我写我的。
“这是······考验?”
“就算是吧。”夏成雨点头,“如果我们写的不一样,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可以吗?”
温良时拿着笔的手一抖,“可是你刚刚,明明······”
“可以吗?”夏成雨又问了一遍。
温良时想了想,说:“所以,只要我们写出来的答案是一样的,你就不会再拒绝我?”
夏成雨拿着圆珠笔的手也轻轻一抖,然后很认真地回答他说:“是的。”
温良时潜意识里觉得夏成雨这样一幅胸有成竹的表情来回答自己是算准了自己肯定不会写出正确的答案?可是他也不作多想,手里的笔转了两圈,然后偷偷地抬眼看了看已经在落笔的夏成雨,而对方好像早已经起了防备他偷窥的戒心,他这偷偷的一瞥正好对上了夏成雨审视的眼神。
温良时赶忙老实地收回了目光,愣愣地注视着自己面前那张洁净无瑕的餐纸。
夏成雨很快写完了自己的答案,然后装进了口袋里,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桌面“啪嗒啪嗒”。
“别敲。”温良时拿圆珠笔敲了一下她的手指,“我在思考。”
夏成雨望了一下天,没有作声。
她一低头的功夫只听吧台上传来温良时干脆的一拍桌子的声音,就只见温良时奋笔在纸巾上写了几个字。
“好了!”他将那张纸一把递给夏成雨。
“好了?”夏成雨确认似的又问了他一遍?
温良时没有说话,只是又把那张纸往夏成雨手里塞了塞。
夏成雨接过那张纸,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敢马上打开它。她抬眼看着温良时,可是除了一份微笑,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她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慢慢地打开了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哪里都不去。”
夏成雨两手捧着那张纸巾,惊讶地看向温良时,却是只说了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下文来。
温良时这时才有了急切的表情,他把手伸向夏成雨,“该你了。”
“我?”夏成雨看着他,表情疑惑。
“当然了。”温良时急了,“你看了我的,我当然也要知道你的答案。”
夏成雨迟疑地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纸巾。
温良时接过那张纸,顿了顿,然后慢慢地打开。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一个大大的笑容就像是仙人掌开了花一样地盛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