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年只觉得心潮澎拜,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波动,如平静的湖泊泛起阵阵微波,他在座位上呆坐半响,心里都是温暖和感动,李凡真的影子一直在他眼前闪动,他无法抑制内心的冲动,提笔便在封面是女孩的贺卡上写下:
“原以为相遇
是蓦然回首灯火处,一颦一笑一回眸;
是江南草长花千色,春风十里不如你;
是万千粉黛都失色,溺水三千一瓢饮;
是西湖断桥雪未尽,千年恩怨今又明;
现在我才明白,相遇就是
我在前面,你在后面;
我能想起你,你能看见我;
我惊扰了你的人生,你装点了我的梦!”
袁小年内心的情感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的心灵,流过他的全身,最后顺着他的笔尖流淌出来,整个过程中没有迟疑,也没有停顿,文思泉涌,一气呵成。
他对句子做了适当的修改,上次是送给罗小胖的,这次是送给李凡真的,他区分的很清,他能感觉到心里勃勃跳动的力量,那是一种悸动,也是一份很强力但不清晰的渴望,这种朦胧的想法第一次让他有些恐惧。
周一再次遇见李凡真,袁小年并没有把这张贺卡送出去,暂时的冲动过后,袁小年又冷静下来,他见过李凡真的父母,也逐渐了解了李凡真家庭信息和社会地位,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胆怯,也有些自卑,一切离他那么近,又那么的远,勇气在现实面前迅速溃散。
李凡真也没有任何动作,很平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再过几天,1999年就要过去,千禧之年就要到来,周五便是1999年的最后一天,处于世纪之交,让这一天的意义更加深远,县政府也筹划在这一天进行规模比较大的烟花表演。周一下午放学前,班主任路宁忽然宣布,接到学校的通知,周五下午举行班级元旦晚会,课程取消,并指定张菩代为班会的筹划负责人,这在班里掀起了一阵热烈的风潮。
初三的升学压力比较大,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对这群孩子的要求都比较严格,几乎从没有占用过上课的时间去举行类似的活动,无论是为了庆祝继往开来的新世纪,还是为了庆祝前不久澳门回归、中国加入世贸,这个消息都让学生们欣喜若狂,终于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去学习,可以尽情的放飞自我了。
时间比较紧,第二天张菩代便在班级里动员同学,忙着筹备节目,班会由张潇和张菩代主持,很多同学都报节目,有诗词朗诵的,有唱歌的,有说相声的,还有弹奏乐器的,最让袁小年大跌眼睛的是罗小胖竟然报了一个二胡的节目,看着他圆滚滚的体型,袁小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纤细的二胡联想起来。
袁小年没有报名,他听的歌太少,几乎没记住一首完整的歌词,乐器等一类需要长时间培养的项目,更是无从谈起,而且他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愈合,声音太高的话还是会觉得胸前隐隐作痛,张菩代知道他的情况,也没有太过要求他。
接下来几天班级里面好似涌动着一股潜流,大家都在暗暗的准备着,卯足了劲要在班会上风风光光的露一把脸,而袁小年则继续沉浸在学习之中,强制着自己遗忘一些事情,那封贺卡还在他抽屉的书包里,每次摸到书包,他就觉得沉甸甸的,有些烫手,想送出去,理智又让他缺乏勇气。
周五下午的时候,班级里开始忙起来,张菩代搬来了家里的音响,又带着一群男生去县城的市场采购零食,多是花生瓜子糖和水果,也有一些大红大紫的装饰用的彩色纸花,挂在教室的墙上;剩下的一群人则在教室里搬桌移凳,将教室中间和上方的位置空出一大片,为表演的同学清理出场地。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后,教室四角的墙壁上挂着长长的紫色的装饰,顶上铺着彩色的气球,回字形的课桌上放着小堆的零食,学生们都围着桌子小声的说着话,教室外很冷,屋子里明亮暖和,热闹且有生气,也有了一些节日的气氛。
讲台上站着主持人张菩代和张潇,张菩代穿着笔挺的小西装,头发打着摩丝,瘦削挺拔,英俊帅气,张潇脱掉了套在外面的羽绒袄,露出绛红色的上衣,挽着发髻,在室内灯光的照耀下,美丽大方,一对人看起来就像金童玉女,若不是路宁坐在教室内,估计早有人起哄了。
第一个节目自然是班主任讲话,不得不承认,路宁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班主任,从古代历史讲到现在的国际局势,大谈中国所面临的艰难挑战和难得的历史机遇,又从国际局势关联到当代青少年的社会责任,最后自然而然的过渡到学习上,反复强调学习对于国家和个人的重要性,整个过程非常具有煽动性,让人热血澎拜。
在袁小年的印象中,路宁是一个非常务实的班主任,很少像这样连篇累牍的给大家讲道理,袁小年记忆最深的便是:“没有人因为学习而倾家荡产,一定有人因为不学习而一贫如洗,没有人因为学习而越过越穷,但一定有人因为学习而改变命运,你们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错过即是过错!”
路宁讲完话,让张潇和张菩代主持元旦晚会,然后离开教室,因为班主任讲话带来的沉重感,教室的气氛一度有些凝重,直到张菩代表演节目时,气氛才缓过来。
张菩代唱了一首刘德华的忘情水,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火候把握的非常好,唱出了一丝伤感,也唱出了歌曲里饱含的一丝丝沧桑,教室里的女生开始鼓掌,男生开始起哄,和他关系好的人大声的问他想忘记谁。
张菩代笑了笑,对着教室里扫了扫,眼光在谁的身上都没有驻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将要离开这里了,他的父亲便是校长,优秀如她,转校调档的事情一发生,他父亲便告诉了他,他父亲感概县一中走了一个拔尖的学生,他在伤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缘分再相见!
这是他心底的秘密,他不敢轻易吐露,又无法抑制。
张潇表演的是古筝《渔舟唱晚》,为此,她家人还专门往教室送了一架古筝,只见她修长的手指在古筝上反复婆娑,优美的旋律便从手指下流出来,弹奏的过程中张潇非常专注,心神都融入到音乐之中,整个人都发散出异样的光彩,袁小年第一次听人弹奏古筝名曲,无法评价好坏,只觉得前面悠扬如歌、平缓舒畅,后面慷慨激越,如浪花飞溅、疾雨击石,说不出的动听。
表演完,张潇的脸有些红,教室里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
后续的表演各有特点,虽然谈不上天籁之作,震惊四座,但是都有自己的风格:有两个男生相声说的比较好,表情到位,让人捧腹不止;有几个女生的嗓音不错,唱歌很有味道;连罗小胖的二胡也拉的有模有样,一曲二泉映月让袁小年刮目相看,听的津津有味。
这是一群被学校严厉规则禁锢住的有趣灵魂,各有各的特长,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轻视,一旦挣脱了这个牢笼,每个人都会书写自己的辉煌和宿命。
李凡真的节目排在最后面,是一首凤飞飞演唱的《追梦人》,她穿着黑色羽绒袄,精致的面容被衣服上的毛领遮住一部分,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挽在身后,走向讲台的时候,她看了袁小年一眼,深若寒潭。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
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
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
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
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
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
那难隐藏的光采
看我看一眼
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
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
写下永久的回忆
”
李凡真开口后,惊艳的声音便穿透了整个教室,她的声音很清脆,清澈无一丝杂质,酥酥的,不娇媚,不霸气,温婉如风铃,和煦如春风,但声音里又带着抹不去的伤感。
这是张潇、张菩代等人第一次听李凡真唱歌,以前这个女孩子一直倾听,从未开口,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虚荣,从不寻找。
袁小年只觉得此时李凡真亮的刺眼,她神态非常专注平和,又有些温柔骄傲,他有些不敢看讲台上的她。
有那么多优秀如她的人尚且奔波在追梦的路上,这让他又如何能假装着蹉跎流光。
在这一刻,袁小年终于获得了自己的理想,从她送的那张贺卡里,从耳边的这首歌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