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可都妥当了?”宇文宣问道。
春迟点点头,轻轻说道:“小翠进来便在膳房做事,知根知底,胆子小的很,嘴也紧,只有个叔叔在宫外给人看园子。今日看守万兽园的是老魏,有两只天竺进贡来的白虎因为伤人已经饿了三天……”
夏晚和含秋一个为她绾发,一个为她梳妆,宇文宣看到镜中人光艳逼人的脸,感受到她们有些紧张,回头笑了笑,“放心,到时照我说的做便是了。”
春迟,夏晚,含秋,盈冬,是郑宣手下的四个一等大宫女。四婢是昭贵妃宠冠六宫之时,颇费了一番心思为郑宣寻来,细细调教之后放在身边的,四人都是万中选一,自然各有各的妙处。
主仆几人特意走小路来到了一间废弃宫室。
宇文宣将门帘掀开一丝缝隙,只见远处有个人,踉跄着,想要走向不远处的凉亭中。
夏晚已经步履轻盈的走过去,将人慢慢引过来。
“美人儿……美人儿别走,大爷定要……好好……疼爱你一番……”一个吃的烂醉满面通红的人带着满身酒气,一脚踏进屋来,朝着夏晚就扑了过去,盈冬足尖轻巧地点在他的腿弯处,还没挨上夏晚的衣角,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当即疼的大骂。
“小骚货,装什么贞洁烈女呢,在席上又递帕子又递香包勾了老子半天,怎么?不认账了?放心,只要你乖乖从了大爷,你家相公我马上去跟公公将你讨了出去,双宿……嗝……双飞……”
“你叫姚广升?”宇文宣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姚广升抬头,乐了,“这还有个美人儿那,大爷今天……嗝……艳福不浅,美人儿……来给大爷……亲一个!”
盈冬又一个腿风扫过,这人彻底趴在了地上。
宇文宣转头看含秋,轻轻说道:“想办法让他清醒一下。”含秋蹙眉,有些为难地说:“若是用药,只怕……会露出端倪。”
“无妨,”宇文宣摆手,“别让他弄出声音。”
片刻后,姚广升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马上想到郭成那些隐秘又残酷的手段,但转念一想,自从投靠了郭氏,自己还从未做过任何违逆的举动,郭公公要杀人他递刀子,要抄家他帮着罗列罪证,哪怕郭成看上了哪家黄花大闺女他都会想方设法帮他弄到手。莫非是他得罪过的人?又摇摇头,普天之下谁又能跟郭公公相抗衡呢,何况还是在这禁卫森严的宫里。
宫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正是从宫宴之中被人骗出来,他马上要大声呼救,可是徒劳地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耐心有限,你只要回答我三个问题,答对了,自然放你走,若答得不对……”
姚广升半张脸贴在地面,身上沾满了泥土,汗如雨下,狼狈不堪。
说话的女子声音柔婉,音色清冽,如山间清泉,林间晨露,在他听来却无异于地狱中前来索命的恶鬼。
“我开始问了,是,你便眨两下眼睛,不是,便眨一下。你大名姚广升?”
地上的人眨了两下眼睛,“你祖籍淮南曲水县?”姚广升心道这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于是又眨了两下。
“万隆四年,你两次应试不第之后都在同安街的帽儿胡同落脚?”
宇文宣居高临下紧紧盯着他,只见那姚广升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不决,她向盈冬使了个眼色,盈冬会意,抽出腰间短匕,手上使了个巧劲,只见一柄泛着幽蓝光芒的匕首以迅雷之势,朝着地上之人的右手刺去,姚广升看到了一柄利器朝自己飞来,无奈身体瘫软,只能吓得涕泪横流。
须臾之后,他却并未感到剧痛传来,僵硬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原来是一柄十分锋利的短匕,一看便是淬了毒药,遍身幽蓝,恰恰好透过他的指缝,牢牢地钉在坚硬的地板上。
稍微偏上一分一厘,他的两根手指便要不保。
为首的女子又开口了,在他听来已是可怕至极。
“我再问最后一遍,是,还是不是。”
说完,只见地上的人急急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又眨了一下。
很好,宇文宣舒了一口气,她笑道:“果然没有找错人,就是他了。”姚广升听得对面语气变得轻松,自己不知不觉也松了一口气,刚刚松懈下来,大腿处就传来一阵热意。
“他吓尿了。”盈冬嫌弃地踢了他一脚。
“姚统领,”宇文宣笑得如沐春风,“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做过什么事我统统不关心,今天将你……请过来,不过只想跟你借一样东西。”
宇文宣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并非想要故弄玄虚,只是如今时间紧迫,她以前知道的一点信息也有限,怕找错人到时得不偿失,只好用上一点非常手段罢了。
地上的人急切地眨了两下眼睛。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想,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谄媚讨饶的表情还凝固在姚广升的脸上,他看见的最后画面,便是一个身披大氅的少女,额间花钿犹如一团烈火,又像一只猛兽,怒吼着将他撕成碎片。
是夜,远处还有咿咿呀呀的丝竹声,烛花噼啪爆裂在空气中,宇文宣看着自己的几个大宫女凝重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整件事太过诡异,她不能对她们明言,却必须适当地安抚一二。
“父皇病重,宫里形势越发不明。”宇文宣皱着眉头,轻轻说道。“若我得到的消息不错,两日后,太子哥哥带我们去积云山上为父皇祈福,那时,便要有人,对皇嗣下手了。”
此话一出,就连向来持重的春迟,面上都露出惊疑的神色,想到宇文宣今日反常的举动,一股不安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四婢自是不会怀疑此事真伪,昭贵妃既然能在这重重宫禁之中,将她们寻来留在公主身边,自然还有别的手段。
积云山,宇文宣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说出了这三个字,她一生的颠沛流离,全都始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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