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泽在她俯身跪下去的一刻,眉头紧皱,心仿佛狠狠被撞击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虽然享受万人之前,高高在上的快感,却极为排斥赵明月如众人一般,对他毕恭毕敬。
然而,李晟泽不发言,赵明月便一直跪在那里不起。
“无碍,起吧。”
“多谢殿下。”
小乔偷偷看了一眼不悦的看着她的李晟泽,低下了头。
赵明月被小乔扶着起身,转而对梁知府笑了笑。
“明月感念知府大人在明月失踪期间,为明月操心暴力,四下奔波,如今又……”
她没想到面对四皇子梁知府竟然会选择保护她,虽然并不完全是她的原因,但她心中确实是惭愧不安。
“明月何德何能得到知府大人如此对待,实在感激不尽,来日定让家父登门拜访,亲自感谢知府大人的恩情。”
本就是未来一家人,且赵明月这样多少也是因为自家的原因,梁知府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对不住赵学章那家伙了!
“无事,身为桐城知府,这本就在本官职责范围内的事,况且你与我儿将来本就是一家人,无需多礼。”
梁知府说这句话时,看了看满心都在赵明月身上的没出息的儿子。
梁知府说这句话本就是存了私心的,梁知府不傻,这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四皇子与二皇子夺位,所以才来到桐城,目的是靠着程府当家人的家训,阻止二皇子获得程府梁府的支持,从而避免得到蒋家人的帮助。
将赵明月带走有激化程梁两家与皇室矛盾的目的,但估计,还有着另一层心思。
所以,梁知府当着四皇子与众多属下,以及桐城百姓的面,才会那么直白的说出迟早是一家人的话。
既然儿子对赵府小姐用情颇深,且看赵明月也是对自家儿子有意,那他糊涂一次又何妨?
带有深刻含义的话一出,李晟泽心中压抑着的那股劲愈发无从克制。
李晟泽极为不喜从别人口中听到赵明月与别人的名字连在一起,并厌恶透了那种感觉。
仿佛她和他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人生匆匆,擦肩而过,如路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面对梁知府突如其来的直白,赵明月一时尴尬了起来,竟不知该如何才好。
“咳咳……”赵明月不自在的咳了咳。
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竟敢如此挑衅李晟泽,这种感觉让李晟泽生出几分久违,但更多的是恼怒。
在赵明月面前,李晟泽不愿表现过多有关他阴暗的一面,但这觉不代表他会容忍别人在他跟前放肆。
“梁大人,好大的胆子。”四皇子冷哼道。
“本宫来去岂须与你禀告,还是你梁大人以为黎朝这天下……”
“姑娘,姑娘……”小乔惊叫。
赵明月忽然身子一软,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直直倒向地上,小乔眼疾手快,迅速搀住往下落的人。
“阿月!”
一个人影闪现,梁程远快步转到赵明月身前,从小乔手中接过脸色发白的人儿。
“阿月,你怎么样?”
“阿月!”
梁程远将人拥在怀里,焦急的看向怀中的赵明月,手指顺势搭在她的手腕。
“梁公子,姑娘她并无大碍,估计……估计是大病一场刚好,出来许久又吹了风所致。”
看到梁程远焦急慌乱的模样,小乔忍不住提醒道。
梁程远眉头紧皱,并不理会小乔。
在他看来,凡是四皇子的人,通通是要防的对象,害赵明月的凶手。
赵明月在他怀里并未久昏,片刻颤着睁开了双眸,眼中神色恍惚。
转动了四周,当发现周围人都在担忧的看着她时,一片茫然。
“我……我是怎么了?”她抬头望向梁程远。
“姑娘……”
“你刚刚晕过去了,我替你把过脉了,身体过虚所致。”
他淡淡道:“虽无大碍,却要好好休养,否则很容易留下遗患。”
身子虚成这样,应当不止是最初药物的原因,大抵后期并未好生养着,加上思虑过重,伤了心神。
该死,这些天她是经历了什么?
梁程远一手揽着赵明月,抬眼冷冷的看着李晟泽,眸色幽深,氤氲的暗色气息仿佛要将人吸进无边的洞里。
李晟泽神色自若,淡淡的回望梁程远,对他的无礼看起来并不在意,情绪亦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可藏在袖子下的手却紧紧的握成拳头,疼了谁的心,也许只有当事人才能感知。
不,梁程远亦可以感知。
他这一生放荡不羁,从未有人在他心中留下印迹,终于,她的小姑娘来了,他跨越千山万水寻到了他的小姑娘,为何总有人不放过他们。
梁程远死死的盯着李晟泽衣袖下紧紧握住的拳头,他有什么资格替赵明月着急担忧。
众人一时分不清状况,周围人却看得极清,两个成熟稳重的大男人,向来喜怒不行于色,皆是人中龙凤。
然而,此时却因为一个女子乱了方寸,失了风度,如同未成年的稚儿争夺心爱的玩具。
赵明月在这样的环境下缓缓站直了身子,从梁程远的怀里挣脱开。
梁程远收回与李晟泽对视的目光,看向赵明月,手中的力气不曾松,坚持又固执。
赵明月皱了皱眉头,又使了几分劲,抬眼深深地与梁程远对视良久。
梁程远终于妥协,松开了环着她的手臂,眸子中的伤痛却灼伤了赵明月的眼睛。
她终是转会回视线,理了理衣衫,强打起笑容,看向李晟泽。
“方才听殿下与梁公子的对话,明月却有一事要解释,不然伤了殿下与梁公子的君臣关系,倒是明月的不是了。”
“梁公子。”赵明月微微一笑,对他道。
“你误会殿下了,殿下并非私自带明月离开桐城,况且明月只是一小地方的普通百姓,殿下岂会范着如此波折。”
赵明月道:“是小乔姑娘。”
“殿下救下明月后,安排小乔来照顾我,小乔常常与我讲起北国的景象,听说那里的风光每到秋季英姿飒爽,冬季万里雪飘。”
小乔诧异的望向赵明月,赵明月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梁程远继续道。
“明月自小生在桐城,长在桐城,从来不曾看过如此景象,所以一时对北方的景色十分向往,于是央小乔带我去她的家长一看。”
即使四皇子冷冷的看着她,她也是要顶着探究的复杂神色讲下去。
“也因此才有了后面的事。”
“本来殿下是不必这样做的,可小乔是殿下的人,殿下无法,这才同意带上我。”
赵明月饱含愧疚的对众人致歉。
“都是明月的不是,这才让大家闹了误会,还望殿下不要追究知府大人的过错,不然明月真的是万死难逃其咎,不知如何自处了。”
赵明月的话漏洞百出,且不说她为何在大年将至之际离开桐城,要到遥远的北方。
即使要去,也不会在失踪了那么多天的情况下,不和家人联系,更是在离开之际不曾与赵府任何一人道声别。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也不会有令人着迷昏沉的魅力?
众人心中各有所思,但凡对事情有一丁点的了解,或者有那么点逻辑能力,都可以推出赵明月话语中的漏洞。
赵明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现在唯一有决断的,就是李晟泽的选择了。
纠察问罪到底,亦或是顺着赵明月编织好的理由顺下去?
这仿佛是李晟泽第一次那么认真看一个女子。
他知道自己对赵明月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可真的当他十几年来再次会在乎一个人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这个女子心中早已住进另一个与他注定对立的男子,甚至再也放不下别人。
赵明月一字一句仿佛是在为李晟泽解释,可谁也不是傻子,听得出她真正是在维护着谁。
李晟泽苦笑,原来他也有今天?
“是。”他认了。
“正如赵小姐所说,此次乃是赵小姐跟随本宫一起去北国,正巧本宫与赵小姐觉得甚是投缘,也想邀赵小姐去本宫的家乡看看。”
既如此,那他就把赵明月彻彻底底的带走,李晟泽,从来就不做赔本的买卖!
此句一出,梁知府、梁程远、赵明月,乃至同喜同贵,脸色皆大变。
四皇子是妥协了,可又何尝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他对赵明月的心思。
一个皇子,说他和一个女子甚是投缘,不经过其父母,便将人带到自己的地方,这是什么意思恐怕没人会不懂得其中的深刻含义。
说白了,皇子看上的人,这个女子以后谁还敢染指?
赵明月踉跄了一下,扶住小乔的胳膊,不敢置信的看着李晟泽,最后看向梁程远。
她,她只是,只是不希望四皇子借此理由发难梁知府与梁程远,这才……
却不想弄巧成拙……
梁程远岂会不懂她的情义,所以才并未阻止她,虽然不认同,可依然成全了她的心意。
只是,感动之外,更多的是无奈与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