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领航员》 第五十二章 光锥

    “宇嘉，你在想什么呢？”思萱突然说。

    走出那个地下室，宇嘉长舒了一口气。他像是看完了恐怖片走出电影院的观众，在黑暗的宇宙和废墟之间迷失了自己。

    即视感，也可能只是莉莉丝精神侵蚀的后遗症。那个夜晚绝对不只是一场晚餐那么简单，她将某种观念和记忆植入了自己的思维之中，这是宇嘉已经确定的事。

    可是，莉莉丝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雨星的毁灭？第一次接触？人类的末日？

    可是这个世界……绝对不应该变成那个样子。

    在落日前放学，回家的路上买个零食，然后一边吃一边沿着镂空砖路走，踢着地上的空罐。

    偶尔会遇上放学的薇薇姐，她穿着中学的制服，扎着利落的马尾。她会揉乱自己的头发，又时候会给两颗大白兔。两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学校里的事，谁跟谁又分手了，哪个学霸又考了几名，谁谁谁有了最新的游戏机……宇嘉也忘了他们到底聊了些什么，但那抹夕阳之下，一切都是金色的。

    阳光灿烂只是少数，大部分时候石里都在下雨，宇嘉会带着两把伞，给粗心大意的姐姐备好一把，然后扔给走廊躲雨的她。

    他以为时间会一直这样流逝下去，他会在普通人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度过平凡但简单的一生。姐姐会去远方，会偶尔回来，跟他讲述遥远国度的见闻，他听着，一边为她沏好一杯茶。

    他们会各自组成家庭，孩子会互相打闹，会离开那栋破旧的公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扎下根来，然后等待着。孩子可能出人头地，可能碌碌无为，这都没有关系，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简单就好。

    他突然想到了纸鸢花。

    因风而起，若无所依，随遇而安。

    爸爸说过，纸鸢花落在哪里，哪里就会有一片花田。他突然很想变成纸鸢花，没有挣扎，随风而动，风停则止，这样的人生没有挣扎与痛苦。

    如果他没有收到那个奇怪的信息呢？

    如果他只是一笑了之，没有去赴宴呢？

    命运的轮毂从转动时起，就没有人能让它停下。

    雨星，究竟是什么时候预知了自己灭亡的命运，那一天一定是最为黑暗的一天。这颗死掉的星球上可能什么也不存在了，也可能还留着几个观测者，等待着最终审判的临近。

    在走出展览前，宇嘉问了老师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把人类放在雨星的立场上，会有人能逃走吗？宫铭只是给了他一个数据，人类目前速度最快的航天器，旅行者一号的速度是178公里每秒，这相当于52倍空气音速，从北京到上海仅需一分多钟。而一光年的距离是94605亿公里，如果让旅行者一号走600年，也就是光从参宿四到地球需要的时间，基本相当于元朝灭亡到现在，旅行者一号只能走676分之一光年，这个距离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如果给2000年的时间呢，相当于基督教诞生的那时起旅行者一号就开始它的远航，也不会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数量级如同不可逾越的障碍横在面前。

    旅行者一号只是个飞船，重几十千克，它根本无法带上任何一个人。而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根本无法将殖民飞船加速到178公里每小时。知道恒星即将爆炸的那一刻起，死亡通知书就已经发出。

    之前老师曾经提过一个概念——光锥。这是个形象的形容，光在沿着轴不断延伸，同时向四周发散出无穷无尽的因果。这些因果事件以光速前进，在四维形成一个锥状的区域。对于雨星来说，这就是个死亡的牢笼。光锥之外无法预知光锥之内，光锥之内无法逃脱因果的影响。

    宇嘉虽然无法想象四维空间，但他将光锥理解成与命运类似的东西，光锥之内，就在命运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