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躬身道:“弟子但凭师父作主。”那怕一个陌生女子,既然遇上,终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毒发身亡,至于将来如何,眼下身陷绝地,却也无须多虑。
倾城哼声道:“姑娘我就是死,也不要你假心假意来救。”
齐天有心相哄,奈何初涉情场,口齿木讷,只得如实道:“换作别的姑娘,在下自也不能袖手旁观。”
倾城大怒道:“好啊,你自己也承认了,换作别的姑娘,你都乐意。”
齐天错愕道:“我那里说了乐意?”
倾城道:“明明说了,还死鸭子嘴硬。”
齐天低声道:“可你并非别的姑娘。”
倾城咄咄逼人的道:“那我又是什么?”
齐天措词道:“有时候看你刁蛮任性,觉得不可理喻,心想可不能陪你胡闹。可等你一而再的,却又硬不下心,尤其看你言师兄长言师兄短,那一声声叫得人家心里特不是滋味。”
倾城道:“那又是什么滋味?”
齐天想了想道:“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看你和人家亲近,我就觉得他不是好人。”
马老汉忍不住哑然失笑。
倾城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有什么好笑的?亏你一把年纪,为老不尊,还懂不懂礼貌?”
齐天心想:“说到‘礼貌’,你几曾讲过?”深知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马老汉及时板住脸道:“姑娘要不反对,那我自作主张,把这门亲事定了。我这徒儿,无论人品出身,都是万里挑一,老夫今日保媒,他日若敢有负姑娘,定自饶他不得。”
倾城道:“这才刚收徒,就夸得天下仅有,再过些时日,还不要吹上天了。”
她心念一动,说道:“人品的话,姑娘倒也认同,只是武功太差,又爱管闲事,保护不了姑娘不说,可别枉送了性命,让姑娘早早守寡。”
马帅笑骂道:“这还没进门,就来算计师公我了。”
他挺起胸来,傲然说道:“老汉既然收他为徒,自会倾囊相授,只要学得我一半功夫,江湖再大,自信保护姑娘,还是绰绰有余。”
马帅趁热打铁道:“既然都无异议,山洞闭塞,咱们一切从简,你们各自交换一件信物,当作文定之礼,这门亲事就算成了,等到出去以后,为师再给你们隆重的补办一场。”
齐天脸色一窘。他远行之时,虽然带了不少物什,其中不乏珍品,然而出门在外,衣食住行,诸般用度,还没到杭州,早己花干典净。
马帅摸着齐天的头道:“好孩子。”
倾城嗤之以鼻的道:“都说爱屋及乌,夸完人品出身,现在身无长物,也都成了优点。”
马帅微笑着道:“姑娘流落江湖,可曾因为生活窘迫,而有过忧虑?”
倾城大大咧咧的道:“那有什么可忧虑,世间不义之财无数,姑娘予求予取。”
马帅点头道:“在江湖上混的,只要稍有手段,来钱的路子,简直五花八门。可一个人身在江湖,宁愿穷困潦倒,也不豪取强夺,这便难得之极了。”
倾城这次破天荒地不再辩驳。
马帅对齐天道:“说来你叩了四个响头,我这当师父的,还没给你见面礼。”从怀里摸出一块青铜令牌,中间镂空着一匹骏马图形,除此并无雕刻。
虽然看着平平无奇,可既是师父所予,却也不敢小视,齐天接过道:“多谢师父厚赠。”
马帅若有深意的道:“以你的心肠,有朝一日,此物也许能助你大力。”
他正色说道:“你拜在我门下,那些规矩,为师没有讲过,自也不能让你操守。可有一条,勿必记在心上:不得虐待马匹。”
倾城打趣说道:“武林中门派林立,怕是只有老头你这一家的最为简单。”她说到“这一家”时,心念一动道:“你该不会就是‘马帮’的帮主吧?”
马帅微微一笑道:“老汉一生与马为伍,当年为了收集天下好马创建‘马帮’,那帮臭崽子倒还经验得有声有色。”
倾城道:“岂止有声有色,天下市场的马匹生意,基本都被你家榷了,简直富得流油。”
马帅莞尔道:“姑娘以后予求予取之时,看在老汉的脸上,下手可得留点情面。”
倾城摇头道:“老头,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马帅奇道:“那里错了?”
倾城从齐天手里要过令牌道:“老头你的‘马帮’,姑娘如何没有猜错,这肯定就是帮主信物。你既传给徒弟,让其行聘于我,那也是姑娘的‘马帮’,自家的东西,怎能说是强取豪夺?”
马帅哈哈大笑道:“用一个‘马帮’,给徒弟换一个媳妇,这桩买卖,倒也划算得来。”
倾城扮了一个鬼脸道:“算你没有老眼昏花。”
马帅向齐天叮嘱道:“为师创建的帮会,他朝遇有急需,你们自可调度。可为师不问帮务多年,帮会自成体系,平时能不过问,就别掺杂进去。”
齐天恭声应过。倾城从怀里掏出一件在言覃书房,随手信来的物品,交与对方,想到这一送,从此鸳盟缔结,娇羞之余,不禁又有一丝解气。
她遭父逼婚,愤而外逃,今日连枝相依,虽说为了解毒,亦也情愫有萌,更多的还是回应父亲的逼婚:你让我顾全奇门三庄之义,委屈求全,我就偏要外嫁,看你奈我如何?
要不以她的性子,那怕舍却性命不要,也不能随便委身于人。
齐天接过一看,却是一根用白银打造,鸡蛋大小的圆筒,筷子来长,一节套着一节,足有三节,两头嵌着透明的水晶片。
齐天往两头拉伸,凑眼一望,遥远的事物,果然近在眼前,大喜道:“此物送给彭帅,用来眺望敌情,恰好不过。”
倾城叹息着道:“看你出身富贵,却长着一副操心的命,以后怕是有的遭受。”殊不知她这信口一说,日后竟是一语成谶。
马帅在衣摆上撕下一块方巾,罩在倾城头上,当作红盖头,拉长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事己至此,二人只有依言朝天跪拜。本来按照习俗,二拜当是高堂,可男方父母不在,便被马帅改成师长。
二人拜过马帅。马帅继续喊道:“夫妻交拜。”二人又相互一拜,好在倾城被盖头遮住,彼此不见,倒也免除了相对的羞涩。
马老汉继续吆喝:“礼成。送入洞房。”指着远处那片花树林道:“虽然简陋了点,可有鲜花相照,芳香为伴,却也不输洞房。”
他见齐天木木讷讷的呆立不动,在他屁股踢了一脚,骂道:“笨小子,该干嘛干嘛去,总不成这点事也要人教。”
马帅一顿斥骂,将齐天逐走,除下外套,一头扎进池子,一会功夫,被他潜游个遍。
整个池底就像一个筛子,稀疏地布着几十个鸡蛋大小的洞穴,池水从洞口流走,连金鲤都钻不下去,人更绝无可能。
马帅游回岸上,解下裤带,又下池抓了十几尾金鲤,钻过鱼鳃,穿成一串,提上岸来。
走到西边一簇花树面前,饶是以他的见识,竟也辨认不出是何品种。
只见人头来高,指甲小的叶子,开着人脸大的花朵。
每一株上的每一朵花,颜色固不相似,气味皆不相同。
他捡了一些枯枝回去,好在平时为了保证火石的干燥,用油纸包裹,并未浸湿。
点燃枯枝,用两根稍长的枝桠,串了两尾金鲤,在火上翻烤,待得全熟,齐天和倾城堪堪过来。
先前两人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这一番云雨之后,青涩尽褪。
尤其是倾城,绝美的容颜之中,夹杂着妇人的妩媚,更是明艳照人。
三人刚在山庄用餐不久,这十几尾烤鱼,自是尽被马帅独自享用了。
齐天知他胃口奇大,道:“师父要没吃饱,弟子再去给您捉几尾来。”
马帅将池底的情况说了一遍,道:“先不忙着吃,找出路要紧。”当下分头而行。
盏茶工夫,三人返回原地。
看双方脸上,或沉凝,或颓丧,显然皆无所获。
马帅待要宽慰一番,可洞中极目可见,眼下既找不着出路,来日自也难有曲径通幽。
他怕二人多虑,说道:“你既拜我为师,为师的衣钵,可不能不传。只是本门的内功,得以童身为基,你虽无法练习,可也不能不知。”当下将修习内功的口诀心法,一一面授。
本来武学的传承,最为讲究,别说旁观侧听,就是无意撞见,若不能撇清干系,也不啻生死大敌。
但倾城与齐天结成连理,她既不讲穷,马帅自也不好遣开。
好在他这一门,并无传男不传女之类的规矩,倒也免却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