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齐天晨练完毕,梳洗出去。
一个衙役早候在门外,请过安道:“候爷,钦差大人和府丞大人让小的转告您,要是起来,请到后堂用膳。”
齐天见他眼睛通红,怕是在门外站了一宿,点头致意道:“辛苦差大哥了。”
那名衙役手脚无措的道:“能够伺候候爷,那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齐天情知继续客气,只怕对方更要拘谨,转而道:“昨晚那位姑娘呢?”
一个清脆声音从背后传来道:“算你有点良心,大清早的知道惦念姑娘。”莲步轻移,款款走近。
人还未到,香风先自袭来。如兰似麝,让人熏然若醉。
那名衙役只觉呼吸急促,口干舌燥,生恐失礼,获罪大人,艰难地垂下头去。
两人去到厅堂。黄清、方正、韩风月、关雎雎与柳青青各抱着孩子,俱在等候。餐桌上摆着的早点,原封未动。
柳青青见他二人并肩行来,举止不拘,不由一阵错愕。侧头瞧了关雎雎一眼,见她脸色黯然,暗地叹息一声。
齐天道:“柳姑娘,关小姐,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倾城姑娘。”
两人昨晚便有听说遇刺一事,知他被一个姑娘从中解救,不期竟是如此年轻貌美。
倾城衽裣一礼,笑容可掬的道:“两位姐姐好。”
柳青青嫣然道:“都说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妹妹这名取的可真贴切。”
关雎雎只觉胸口如堵,憋的人喘不过气来,起身道:“柳姐姐,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抱着孩子,低垂着头,疾步而去。
倾城愕然道:“她怎么了?”
齐天也是一头雾水,道:“可能劳累过度,还没有恢复,休息一阵就好。”
关雎雎一直强忍的泪水,终是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众人用完早点。齐天向倾城问过银子。别看她在“楼外楼”一毛不拔,这会二话不说,尽皆掏出。
齐天转手递给韩风月道:“刘总镖头一家的后事,还有劳三爷帮忙料理。”
韩风月道:“候爷这就要走了?”
齐天道:“按理说来,此事应该在下亲自操办,只是负命在身,刻不容缓。”
韩风月道:“不用这么多。”取了一锭五两的纹银。
倾城道:“剩下的我来帮你保管,保证给你省吃俭用。”也不问同意,径自收了回去,纳入怀里。
齐天腹诽道:“一顿饭吃上几十两银子,这也叫省吃俭用?”掏出家书,交付给黄清。
黄清道:“黄叔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远送了。候爷多加小心。”
齐天点了点头,向柳青青道:“柳姑娘,孩子就拜托你和关小姐了。”
柳青青道:“江湖路远,公子帮忙给孩子取个名字,也好将来相认。”
齐天沉吟道:“白大侠壮志未酬,孩子就叫白延志吧。刘总镖头一家含屈而死,另一个就叫刘昭雪了。”
韩风月叹息着道:“侯爷何苦让孩子生来带着仇恨。”
齐天道:“自古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昭雪为人子嗣,父母之仇,焉能不记?怎能不雪?”
方正早有准备,呈上一双崭新的牛皮靴字,道:“侯爷远行,下官也没别的好送,都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但愿侯爷倾柯卫足,平安早归。”
齐天拍了拍方正肩膀道:“承蒙方大人吉言。在下穿着黄大人旧靴举足为法,新的就留给黄大人了。”
他作别既罢,告辞而出。韩风月与方正直送出府衙之外,方才回去。
齐天走了一程,见倾城尾随不舍,回头道:“姑娘这是要往哪里?”
倾城警惕的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别想着甩脱我。”
齐天诚恳的道:“江湖凶险,在下武功平平,只怕反置姑娘于险境。姑娘要有去处,待在下送你一程。”
倾城眼圈一红,道:“我没有去处,也无家可归。”她说到“无家可归”时,泪水应声而落。
齐天听她语气凄然,不禁生出恻隐之心,可要带同上路,男女有别,实在诸多不便。
正自踌躇,倾城拉过他衣袖,擦了擦脸道:“老话说赶早不赶晚,快点走吧。”
齐天无计可施,只能调转过来,跟在她身后,见前行并非出城的方向,心想:“你再要去胡闹,我可不奉陪了。”
行了里许,行人渐多,人声渐嘈,不时夹杂着马嘶骡叫声,竟是来到一处马市。
齐天喜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到,这是要卖骡子?”
倾城嗤之以鼻的道:“堂堂一个大姑娘,你让骑匹骡子上路,这不存心让人看我笑话。”
旁边一个声音接口道:“以姑娘的美貌,就不坐轿也得乘车。江湖险恶,抛头露面的可招人觊觎着呢。”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赶车的老汉,盘坐在车辕上,“叭啦”“叭啦”地抽着汗烟。
那人身高臂长,脸红如枣,满头银发,却又无甚皱纹。至于年龄,说他七老八十,固然有人相信;说他五六十岁,也不让人怀疑。
那老汉吐了一口烟雾,时而似禽,时而若兽,千形万状,让人眼花缭乱。
倾城啧啧称奇道:“老头,这是变戏法么?”
老汉翻转烟斗,将烟灰在辕边磕掉,把烟杆插回腰间,自推自销的道:“两位要是租老汉的车,以后可有的瞧。”敢情抽烟也是他平素招揽生意的砝码之一。
倾城道:“你那车怎么个租法?”
老汉拖着尾音道:“租法可多着呢。长租短租,日租月租。除此之外,还有三不租。”
倾城兴致勃勃的道:“还有这般讲究?快给姑娘说说。”
老汉道:“瞧老汉不顺眼的不租;老汉瞧不顺眼的不租;生肖属鼠的也不租。”
齐天好奇道:“生肖属鼠与租老伯的车,有甚关系?”
老汉连连摇头道:“这关系可大着呢。老汉姓马,子午相冲,平生最忌讳的就是属鼠的。”
齐天哑口无言。他虽然不以为然,可人家的买卖,愿打愿挨,旁人也指责不上。
倾城道:“那租金又怎么算?”
那自称姓马的老汉道:“只要不在老汉的三不租内,管吃管饱,租金可有可无,路途可近可远。”
倾城端详着拉车的马道:“这马能拉得了人?”
那马歪不横楞的,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来别说拉人,就是行走都甚为艰难。
马老汉抽出烟杆,在那马屁股上,轻轻一抽,吆喝道:“老马,来生意了,打起精神。”
那马一甩鬃毛,长声嘶叫,一股雄健的气势,立即蔓延开来。
齐天虽不懂相马,也知是良驹,赞道:“果然是匹好马。”
倾城不放心的又道:“这马看来没问题,只是你一把老骨头,可经得起折腾?”
马老汉拍打着胸脯,“噗噗”作响,以示强壮道:“只要管吃管饱,别说千里之途,即便万里之遥,那也不在话下。”
倾城爽然道:“那好。成交了。”撅开帘子,钻进车厢。
齐天隔着车厢道:“姑娘乘车,在下走路就行。”
倾城钻出头来,问马老汉道:“你瞧这人可有毛病?”
马老汉道:“正常的人和姑娘这么漂亮的人同乘,想来求之不得。”
倾城道:“听说你们赶车的都会些医术?”
马老汉答道:“那也只是医治畜生。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我们赶车的,这马儿就是我们的身家性命。”
倾城道:“那赶紧给他瞧瞧。”
齐天辩解着道:“在下又不是马。”
倾城道:“你这人简直就是一个呆子,连马都不如。”
齐天呐呐的道:“男女有别,只恐唐突佳人。”
倾城道:“你这那是怕唐突姑娘,简直就是折磨姑娘,路远迢迢,可不得跟着你走到猴年马月。”
齐天道:“那待在下到市场买匹脚力。”
倾城泫然欲泪道:“你这没良心的,一心就想甩脱姑娘,一个人花天酒地……”
齐天听她越骂越离谱,只得硬起头皮,跟上车去。正襟而坐,目不斜视。
倾城等了许久,见没有动静,怒道:“马老头,你这是等着开张利是,还是挑选黄道吉日?”
马老汉委屈的道:“老汉这不是等着两位指路。”
齐天无奈的道:“在下初次出门,前往古楚。老伯若是识路,烦请就近取道。”
马老汉应了一声,吆喝着道:“走喽。出城。南下。”
那马竟似不仅听得懂人言,识得了道路,还辨得了方向,也不用鞭策,自顾迈开步子,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