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发足奔了一程,途经一家还没打烊的客栈门前,齐天停住道:“姑娘要没别的去处,就先在这里暂住一宿。”
倾城问道:“你呢?”
齐天道:“我回府衙。那里还有几位朋友等着。”
倾城问道:“你认得回去的路?”
齐天初来乍到,黑夜之中一番穿插,别说回去的路,就连东南西北,一时也分辨不出,挠头道:“我逢人打听一下。”
其时夜已阑珊,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将至未至,别说人影,就是鬼影也没一个。
倾城道:“还是姑娘我给你带路。”心中暗暗得意:“想要甩开姑娘我,可没那么容易。”
两人又走了一会,突然霹雷一声,大雨如注,劈头盖脸的泼将下来。
倾城喊声:“快跑。”发足疾奔。他跑出一程,听后面没有跟上,折转回去,上下打量道:“我说你这人的心,到底有多宽?”
齐天失笑道:“前方不也下雨,到哪不是淋?与其狼狈不堪,不如安步当车。”
倾城想了想,挽起他胳膊道:“好吧。姑娘我就陪你有福同享,有雨同淋。”见他突然呆呆的望着自己,不解的道:“又怎么了?”
齐天结结巴巴的道:“你……你的脸。”
倾城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大雨淋浴,触手润滑。
她自知脸上易的妆容,被雨水洗卸,露出原貌,又羞又急,急忙捂住脸道:“不许你看。”张开手指,从缝隙中偷偷瞧去,见他果然背过身去,嗔道:“姑娘我就那么难看么?”
齐天连忙摇头道:“不,不。姑娘的貌美,那是在下生平仅见。”心想:“古人常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来形容女子的貌美。古人之美,虽不可得见,料想也不及十一。”想起之前牵手挽臂的种种亲密之态,不禁神为之驰,意为之乱。
倾城嘟着嘴巴,用鼻音哼了一声道:“算你还会说话,姑且饶过你。”挽起他胳膊道:“走吧。姑娘只说陪你有雨同淋,但要淋到天明,那可不奉陪了。”
齐天先前被挽,因着人家相貌丑陋,这男女之防,在他心里不觉无视。如今露出真容,这少年的心思,便不禁活跃开来。雨水打在身上,落进心田,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明知男女有别,放任自流,诸多不妥,然而踌躇万千,决心难下。一路上心上心下,直至回到府衙,走过那条路,行过那条街,穿过那条巷,恍如一场梦游。
值守的衙役远远瞧见,竟不迎接,反而飞快的转身跑了进去。
倾城斜睨着齐天,狐疑的道:“连一个小小的衙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你真是侯爷?”
尾音刚落,从衙内奔出三人,为首一人,近前道:“候爷回来了。”却是黄清、方正与那名通报的衙役。
齐天道:“黄大人和方大人还没歇息?”
方正道:“下官再三请求,黄大人执意不肯,要一同等候候爷归来。”
齐天歉然道:“辛苦两位大人了。”
黄清望着倾城,惑然道:“这位姑娘是?”
倾城笑道:“黄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记得姑娘我了?”一颦一笑间,风情万千,直瞧得那名衙役丧魂失魄。
黄清听出声音,任是刚正不阿,也不禁一呆。扫了方正一眼,见他躬身而立,目不斜视,暗中点了点,向倾城道:“姑娘和先前判若两人,要不是老夫耳聪,还真认不出来。”待见她两人并肩挽手,不由又是一呆。
齐天脸色一噪,直透耳根,连忙挣脱。好在夜色朦胧,料想别人未必瞧见,略略心安。
方正道:“候爷全身湿透,快去沐浴更衣,我让厨房煮两碗姜汤,可别受了寒。”将他二人分别引到浴室,吩咐衙役备上衣裳,告退下去。
齐天沐浴更衣毕,在铜镜前端详,虽非锦衣华服,可胜在裁剪合身,穿在身上,朝气勃然,风尘尽扫。出得门来,候在门口的衙役,将他引到厅堂。
黄清与方正仍在安候,桌上摆了两碗姜汤,热气腾腾。
黄清殷勤的道:“侯爷快趁热喝了。”
齐天自小习武,哪怕只是外家拳脚,体质也远胜常人,后蒙祖母临终授艺,得窥内家法门,服用“白泽丹”后,更是突飞猛进。
别说淋雨,就是冰天雪地,也能抗之如恒,可人家一片好心,不便拂意,端起饮了。
黄清从桌下拿出一双旧靴道:“看侯爷的鞋坏了,大晚上的也没地方添置,先换上我这双,不知合脚不?”
齐天接来穿上,堪堪合适,谢过道:“黄大人还要盘桓多久?”
黄清道:“眼下看来,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齐天道:“在下负命在身,就不多逗留了。关于凌知府一案和白大侠立祠之事,还有劳您费心。”
黄清道:“白义士立祠之事,我已经委任府丞大人督办。有关凌知府一案,还请候爷示下。”
齐天知黄清意在当着府丞的面撇清干系。别看黄清代天巡视,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可与相爷势如水火,凌见思罪恶昭彰,就不诛灭九族,也难逃满门抄斩。黄清若敢徇私,那怕圣上开恩,想来相爷也绝不会放着排除异己的机会轻易罢休。
他身份显赫,就算越俎代庖,相爷有心发难,料想也要顾忌三分,当即道:“本候年少无知,对于朝廷的法度,那是有目如盲。既然黄大人有问,依本候浅见,旁干人等,若无涉案,一律从轻发落。”
黄清心领神会的道:“候爷既然有令,本官自当唯命是从。府丞大人可有异议?”
方正不知他二人唱的双簧,虽然心中大有异议,可候爷偏操独办,连钦差大人都服了软,自己区区一个府丞,那有底气叫板?
齐天叹道:“舅父近来龙体欠和,小候如此行事,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实则为他老人家多积阴德,以祈天佑。”
方正心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再有异议,岂非诅咒圣上?”唯唯诺诺的道:“候爷用心良苦,苍天有感,必全灵应。”
齐天微微一笑道:“承蒙方大人吉言。”向黄清又道:“黄大人,韩三爷恰巧也有事上京,在下自作主张,让黄大人你帮忙领路了。”
黄清心知肚明,自是人家见自已待卫遇难,怕回程遭逢不测,是以求人相护。要不非亲非故,对方怎能费时费力,千里跋涉?喟然道:“黄某此生蒙受候爷三代大恩,那是十世难报了!”
齐天肃容道:“黄大人为了苍生社稷,躹躬尽瘁,要谢也是小候一家才对。”
叙话间,倾城梳洗出来。如果说她先前布衣荆钗,不掩天姿国色,这会刻意打扮之后,更是美不胜收。
黄清低声打趣道:“侯爷艳福不浅,可羡煞旁人。”
齐天面红耳赤的道:“黄叔也开始捉弄起人了。”
黄清哈哈一笑,起身道:“方大人,劳烦你给侯爷和倾城姑娘安排一下住宿,老朽年迈,就先歇息了。”辞别而去。
待倾城服过姜汤,方正早有安排,吩咐衙役送去休息。
齐天回房之后,就着书桌上的文房四宝,写了两封家书。一封呈给父亲备言近况;另一封寄予母亲嘱托照拂,临睡练了一遍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