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字几乎用尽了沈星河所有的力气。
仿佛在霎那间突然苍老了数载。
屋外的雨停了,鸟儿又开始‘叽喳’地欢叫。
厚厚的云层散去,一缕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间透射进来。
那些烛火奋力燃烧也难掩黯淡无光。
下人们被传唤,关闭的窗户被一扇扇打开,一大片光明洒了进来,刺的人一时睁不开眼。
沈云迎着阳光,笑了。
笑容比阳光更灿烂,也更扎眼。
那双灰色的眸子被阳光照的泛着淡淡的金色,沈云却不曾眨一下眼。
就像他一直都无惧强光一般。
从这双眼睛里,看不出喜怒,甚至看不出情绪。
沈星河这才意识到自己输的不冤。
他一直都小觑了这个不能习武的废物。
心不甘情不愿,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本像是历经了风霜般的书册。
原来这本功法他一直随身带着。
捏着书册的手指有些发白。
他终究有些不舍。
沈福海冷哼了一声,沈星河这才将书册递到沈云手里。
《花间留晚》的内容早已熟记于心,而且他不得寸进已有近二十年,否则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交出去。
回头时,又被沈云叫住。
“叔叔,现在证明了我三人的清白,你可以无视我,但总该给她们道个歉吧,事关的可是女儿家最重要的名节。”
沈星河双眼微眯,压下火气,用力地点了几下头。
他铭记沈福海对他说过的话,谋权者,不以一时长短而论成败。
大丈夫,当能屈能伸。
形势所迫,不过是道个歉,又有何难?
拱手,稍稍躬身,简洁明了道:“抱歉。”
二女回礼。
此刻,最高兴的自然是沈江洪。
沈莫难掩得意之色,自己的孙子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当即宣布,徐小玉与徐小环今后为沈家外姓,赐予院落一座,今后依旧跟随沈云。
“云少爷真是冷淡,从头到尾都不曾看我们姐妹一眼。”
小环嘟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却没发现现在自己满脸都是浓浓的笑意。
小玉笑着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们当时应承下来,以后不管你了吗?”
沈云背着手,走在春风里,面具下的那双眼依旧平静,可那走路的姿势,藏不住的得意。
“若真是那样,我压根就不会来,自取其辱这种事我可不会去做。”
小环扯着沈云的衣袖,喋喋不休,道:“那我们这种默契应该称作什么?”
沈云不假思索道:“信任吧。”
“信任”
二女的笑意更甚,就像春日花园里,工匠们精心栽种的花。
甚至不经意地,离沈云又近了几分,阳光下的三道影子渐渐靠在了一起。
她们现在反倒不怕有人会说闲话了,反正都证明是清白的了。
况且,身份近了,难道距离不该近一些吗?
桃花般的红色真的很迷人,就像二女此刻的面容,哪怕是在阳光下。
“云少爷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们二人是处子之身呢?”小环又追问着。
“难道不怕我们万一已经失了身,岂不是害了你么。”
沈云笑笑,不说话。
小环则不停地摇着沈云的手臂,直到沈云投降。
“当日让你们泡澡,瞧你那扭捏紧张的样子,毅然决然,啧啧,好像要面对生死一般。”
“哪有这么夸张啊。”
“逗你的,因为我信任你们啊。”
在二女的惊讶中,他将那本《花间留晚》交给了小玉。
“我与你们的路不同,这本就送给你们了。”
原来一切都是在为她们。
斜阳里,三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沈家后花园里种着一颗老槐树。
至于到底有多老,就算是身为二长老的沈福海也不是很清楚。
印象中,在他还是孩童时,这颗树就已经很高很壮了。
现在早已是参天大树。
树下有一张两人对坐的石桌。
石桌之上有一副雕刻的棋盘。
沈福海就坐在棋盘的一侧,另一侧则坐着他的儿子沈星河。
这盘棋已经下了有一会,正坐的沈福海有些倦了,身子放松之下,偏失了坐姿。
看着有些为老不尊,但他丝毫不在意这些。
“嘶。”
落下一枚白子后,他皱起了眉头。
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去悔这一步棋。
沈星河本来并不重视这一枚棋子,直到看见沈福海那不算满意的表情。
这才发现,原来看似杀招的一步,竟露出了一个隐晦的破绽。
如果不是他被吸引,也许会忽略掉这粒如双刃剑一般的白子。
毫不犹豫之下,沈星河闪电般出手,在白子旁落下一枚黑子。
他笑道:“爹,这局是你输了。”
沈福海摇着头,叹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总时不时老眼昏花,这家里以后还得看你们。”
沈星河也笑道:“看您老人家说的,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不过输一盘棋而已。”
沈福海点了点头,收起笑脸,道:“不错,不过输一盘棋而已,可如果这是一盘争权的大棋,只怕输掉的就是身家性命了。”
突然背心一阵冰凉,沈江洪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沈福海没有停下的意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甚至带着点怒气,道:“这盘棋,如果我不认输呢?”
“您的意思,儿子不是很明白。”
从棋子筒里又取出一枚白子,沈福海慢慢地将之放置在了沈星河刚刚落的那枚黑子的正下方。
“你太心急了,所以才会上当。”
沈星河汗如雨下,他这才真的看清了这盘棋,原来沈福海从一开始就是在布局。
从第二步起,他就仿若优势,整盘棋他顺风顺水,一直稳据上风,之前的那枚白子他以为只是搏命一击,哪知那只是一个恭候多时的陷阱。
他太想抓住这颗果子,于是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再瞧这盘棋,已然生死逆转,一败涂地。
“若这真的是一盘夺权的大棋,我现在只怕只是一副骨骸”
之前输给沈云,他认为是大意,现在输给沈福海,他才真的幡然醒悟。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不要因为一时的占优而得意忘形,那孩子比你想象中要厉害,若是你还是像现在这般粗心大意,那家主之位只怕最后也只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现在你还认为已经稳操胜券了么?”
沈星河变得紧张起来,正襟危坐。
“儿子现在该怎么做?”
沈福海两指从棋盘上夹起一枚黑子,顺势一弹,黑子从老槐树正中穿透而出。
“诡计也,除了旁敲侧击,你也可以选择正面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