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天,此年风波不停,先是补天丹现,而后与秦界二重山相融,无上隐匿。
继而异族诸强威压独孤,白衣欲寻仇,诸强冷漠,神王现身。
当独孤绝路,昔日扫地剑奴执掌天脉,剑斩主宰,驱逐所有无上,并开放剑塔,允天下吞山,寻觅吞山诀。
道山九术,破山拳,撼山印,吞山诀,此三者是八百年前那人所修术法,身处难山的傲九天,可屠九天,此三者可谓功不可没。
如今,破山拳,撼山印已有主,只有吞山诀还在等待有缘之人,也许,那个人就是你,就是他,或是他……
至那一天起,无数吞山修士赶至独孤族,如潮水般涌入吞山诀所在之地。
……
大秦历前八年,九月。
风波渐息,玉柳城外,有白衣少年漫步而走,身旁一道道身影飞驰而过,那飞天纵地的身影,无不昭示着主人强大的修为。
相较而言,似乎,这白衣少年,是个凡人。
在白衣少年肩上,一只黑白交错的小兽趴着,一声声轻缓平和的呼吸从他的肩上传出。
那是一只四肢漆黑,而蹄子雪白,通体漆黑而交错着几缕白纹的小兽,小兽形若猫,有一条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长尾,且在它的头上,有两只短短细嫩的茸角若隐若现。
这是“未”!
少年是浮屠嵬。
他容貌更变,这是以破山拳意更改相貌,破山拳虽已被斩出,那股拳意尤在,虽此法在浮屠嵬手上不如剑体,但依旧可以瞒得过多数人,只要不遇到那种神识强大的强者和道山九术之主,便无人可看破此术。
少年黑发如瀑,随意披散,一身白袍洁白,不沾尘埃,虽身上没有锋芒,路过的所有修士都没有刻意去注意此人,少年五官寻常,无剑眉星目,无英姿勃发,他看起来很普通。
他走在路上,便是众生。
泯然于众生。
前世无言,所留的造化绝不止斩去一具佛身,对浮屠嵬而言,那一日的那场杀伐,才是前世给他最大造化。
那些路人在不经意间便忽视他,众生剑功不可没。
且这只是这招剑式的粗糙运用罢了。
将近半年了,浮屠嵬遭遇过许些敌人,都是来争夺补天丹的,每一次遭遇,便是一番杀伐,甚至有数次,浮屠嵬险些身死,否则他也不会隐姓埋名,更变容颜。
破山拳已被斩去,少年所能明悟的不过是许些真意,对破山拳真意明悟越多,那些来人便越发难以认出他来。
在破山拳真意尤然浅薄前,若无众生剑式,他估计早在一位九幽之下,身死道消了。
十七日前,他彻底摆脱了那些追杀者,变成了如今模样,而在五日前,他遇到了“未”,它一眼便认出了他,这太让人惊骇了。
要知道,即便是无上存在,不用神念细看的话,都看不破他的wěi zhuāng啊。
据未而言,它是通过生死道契认出他的,即便浮屠嵬再如何wěi zhuāng,他魂依旧不变。
……
四日前。
“嵬,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走?”
“不知道。”
“我快要蜕骨了……”
“哦?”
“到了那时,我就可以开口说话了,我好想跟你说话,而不是现在用魂交谈。”
“很快了。”
……
三日前。
“嵬,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
“那为什么你要一直朝一个方向走?”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种感觉,感觉在很远的地方,有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
……
昨日。
“嵬,我们要去哪儿?”
“不知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呢?”
“我也不知道。”
“喔,好倦,我要睡了。”
“睡吧。”
……
今日。
趴在肩上黑色小兽慵懒着睁开了眼,一双清澈无瑕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飞天纵地的修士,而后发出一声懒懒地叫声。
“呜!”
“嵬,我们去哪儿?”
“前面。”
“前面哪儿?”
“就前面。”
“哦。”
小兽无声,懒散地看着四周景色,它身上的白纹在变浅,然后慢慢的消失了,此刻它通体除长尾与四蹄,皆漆黑如墨。
“我想起了第二天我问过你我们要去哪儿。”
“嗯。”
“我想起了第三天我又问了你。”
“嗯。”
“昨天也问了你。”
“嗯。”
“今天又问了你。”
“嗯。”
“你不感到奇怪?”
他摇了摇头。
“为什么?”它不解。
“不为什么。”他说。
它沉默,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低声道:“因为我会忘记昨日的种种,我记忆停在了我们分开的那一天,现在我突然想起,也也许下一刻就又忘了……”
他轻抚它的绒毛,呢喃道:“忘了也好,不要难受,有我陪着你。”
“族叔死了。”它呜咽。
他沉默,只是手指轻轻地拂过它的绒毛。
“他让我来找你,可我一直找,一直都找不到。”
他依旧沉默。
“我找了你二十年……”
他沉默,心有些痛。
“幽冥本界,韩界五重天,剑坟,埋骨之地,天狼城,生死路,道法天,雪域。”
他心有些堵,这是他们分开了以后他走过的路,它又走了一遍,他轻喃:“一切都过来了,以后一切有我。”
“呜。”小兽叫着,身躯消失的白纹重新浮现,眼中悲伤都不见了,它问:“嵬,我们要去哪儿?”
“去前方。”
“前方在哪儿?”
“我们能看到的,就是前方。”
“哦。那我们去前方干什么?”
“找一样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呜。嵬,我有些困了……”它懵懵地呢喃着。
“未,睡吧,睡吧,一切有我。”
“呜~”
他站在玉柳城前,手从它的身上放下,他看着眼前的城池,静默无言。
前方在哪儿,他不知道。
走到哪儿,便是哪儿。
那件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他也许一生都无法走到。
那里是哪里,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去看一看,也许在那个地方,他能够解开一个让他困惑数世的疑惑。
而那个疑惑又是什么疑惑,他也不知道,也许曾经的他曾知晓,但如今的他,疑惑依旧是疑惑,疑惑本身便是一个疑惑。
从道无涯那抹执念消散,那股想要解开一个不知道的疑惑的疯狂**,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迷失了自我。
若非有一个通天强者使他重伤垂死,他根本无法从那股**中解脱出来。
或许,那已经不是疑惑了,而是执念。
一缕至死不散的执念。
这道执念,五百年前的浮屠嵬有,所以他才在七岁那年离开赤岭浮屠府,才会在那个血夜遇到将死的浮屠九铭,才会有了未来十年的凄惨人生。
这道执念,那个永远都是十岁模样的老鼠也有,他带着苏家后人,苟且偷生,也曾想要去找寻一个不知所谓的dá àn,所以在某一世苏姓后人假死修行,他也带着他的孩子逃生,浮屠嵬也想不到,那一世的苏氏后人他会在法圣秘界中与之相逢……
这道执念,前世道无涯也有,所以他才会撼山巅峰时下山,才会有了那百年战九天,才有了有缺苦等百年,至死方如愿,再相见。
这道执念,那个没有修为的稚童也有,在那个白衣女子将她的孩子交到他手中,让他带着她去找她的外公时,在他看到她身躯如烟散去,看着小倾儿嗷嗷大哭时,他用那把剑,刺了自己一剑,因为那一刻,那种想要解开某种疑惑的念头,差点让他迷失了自己。
那种念头,那股执念,让他数世凄惨而终,也许连那几世的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这个执念。
不,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执念,这个该死的执念,在潜默化的影响他们的抉择。
如果不是斩去了两具战身,如果不是前世,自己也不会知道。
道无涯明悟时空,参悟天意,衍化天机,窥得被掩埋在过往的一角,一幕。
浮屠嵬怎么也想不到,大先生送给他的那本书,竟有着那样一个面目。
他仍然记得,当道无涯口吐真言,那本道书展露真面孔之时,自己是何等的惊骇。
站立在玉柳城外的少年陷入沉思,似又回到了那日,回到了前世于本命山界中口吐真言之时。
“此德当如山!”
声如惊雷,天地动荡,死去的山在复苏,当动荡停止,生机衍化,通天之前,已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