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墨,风如猛兽,雨如瀑。
呜呜呼呼的风声,噼里啪啦的雨声,一浪接着一浪,仿佛要摧毁它们所能接触的一切。
木屋在风雨中咯吱作响,摇摇欲坠,屋里用绳子挂起的各式各样兵器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叮的响声。
一少年盘腿坐在屋里,正用一块破布擦拭平放在膝上的刀,他擦得很用心,仿佛那把刀已是他的全部。
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全身精赤,结实的上身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
刀是很奇怪的刀,比所有刀都窄,宽不过二指,且是直刀,刀尖为角状。
滋滋,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炸雷像是在屋里炸开,屋顶掉了少许灰尘,少年全然未觉,动作全然没变,连眼角都没跳一下。
他更没有察觉他面前多了一个人。
这人身形高大,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子里,扛着一把巨大的长刀,背上斜插着一把窄刀,和少年擦拭的刀一模一样,袍子已被雨水浸透,雨水流下,在他脚边形成一小摊积水。
显然,他来了有一会了。
“丁七?”黑袍人把长刀架在少年脖子上,低沉的声音从袍子里透出。
少年恍若未觉。
黑袍人手轻轻一压,鲜血顺着刀口流向刀尖,一滴滴的滴下,这把大刀又在少年密密麻麻的伤痕中加了一条。
少年还是恍若未觉,他眼里只有他手上的刀。
黑袍人很生气,如果是往常像这样不回答他话的恐怕现在已是个死人,但是这个人还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杀,他还有话要问。
“放下你的刀!”一声怒吼传来,一个高大的少年跳过了门,脸上青筋毕露,这少年就像一座铁塔,但脸上还带着稚气,他也精赤着上身,肌肉盘结的身上也是有密密麻麻的伤痕,巨大的手上握着两把可笑的短刀。
“丁七?”沙哑的声音再次从袍子里发出,手上却没动分毫。
铁塔少年满眼通红,手上的刀握紧又松,一下不知所措。
他把头转向门内,门内也有个少年,这少年身体比铁塔少年要小几圈,不光是身形小,看着年龄也比他小,但是铁塔少年却看向他,仿佛这个年龄个身形比自己小的人才是自己的主心骨。
这少年穿着很讲究,头发一丝不苟,手上拿着本厚厚的兽皮书,看着一副老成的样子,但是他那稚气的脸出卖了他,证明他只是一个孩子。
他发现铁塔少年在看他,抬眼,微笑,然后才慢吞吞的放下书本,站起来,渡着方步经过铁塔少年身边时轻声说了句“别急”,坐在了他经常坐的那大椅子上。
他做的不紧不慢,有条不紊,但是眼尖的人会发现他坐下的时候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叫丁五”他说:“这里归我管,有什么事可以问我,他现在不方便说话。”
“他是不是丁七?”黑袍人继续。
“是!”丁五回答。
“他从哪来?”
“山里。”
“哪座山?”
“战圣山,战圣山边缘。”
“战圣出现的那个战圣山?”黑袍人拿刀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难道还有第二座战圣山?”丁五抓住时机,换了换坐姿,好让自己觉更舒服一点。
黑袍人收回刀随手往地上一插,大刀竟没入铺在地上的石块里。
“好刀!”丁五脱口而出。
“这也是柄好刀!”一把窄刀也插在大刀旁边,这把刀刚刚还在黑袍人背上。
“也是好刀”丁五看着刀柄上的“七”字:“你是为什么而来?”
“为它来”黑袍人从袍子里取出一个布袋,袋子里装着个圆圆的东西,他把它扔给丁七:“打开看看。”
布袋湿哒哒的,雨水流在手上,还能看到些许红色,丁五闻了闻,邹了邹眉,随手扔向铁塔少年:“六弟,打开看看。”
铁塔少年双手都握有短刀,怎么好接,正要把右手短刀换个手,就听嗖嗖两声轻响,想都没想,握着短刀就向黑袍人冲去。
这种事铁塔少年很熟悉,丁五坐下的椅子把手上有暗器,他曾经用这暗器对付过来闹事的人,自从丁七打出的刀出名以后,来这里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当然这些人当中也就少不了来闹事的人。
对付这些闹事的人,通常丁五只需坐在这把椅子上发射一下暗器就可以解决。
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丁七在练他的“离梦”,而黑袍人又在丁七旁边,他能想象的出如果暗器没中黑袍人要害的后果,所以他也冲了过去。
只见那黑袍人身形微闪,大刀已在手,显然黑袍人躲过了五哥的暗器,还顺带拔出了大刀,“好快的速度!”丁六心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冲了上去。
叮,叮,叮几声急促的铁器碰撞声后,铁塔少年硕大的身躯生生停住,右手短刀不翼而飞。
他喉结动了动,模糊的发出一个“七”字,突然脖子上出现一道红线,一阵风吹进屋里,脑袋脖子分离,鲜血喷涌而出。
丁五发完椅子把手上的暗器,刚好拿出弩箭,就见铁塔少年停住,略一迟疑脑袋已落地,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虽然事事想做的沉稳老辣,但终究还是年少,这种紧急关头,心性已乱,当铁塔少年那巨大身躯也倒地时才是猛然醒悟。
冲上去捡起头就往脖子上按,右手却没忘拿弩箭指着黑袍人,嘴里喃喃自语“会没事的,会没事的,顶住,顶住,五哥会救你的。”
鲜血染红他的衣衫,屋子里充斥的浓浓的血腥味,又一道闪电横空穿过,炸雷响起。
黑袍人看了看插在右手小臂上的短刀,这小子还不错,竟然有这么快的速度,如果有良师调教,在过以时日,单在武技上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估计以后单以武技胜他的人也不会多,可惜了。
丁七还在机械的擦拭着他的刀。
黑袍人冷笑一声:“哼!装神弄鬼”伸手就去抓他。
丁五虽然单手抱着铁塔少年,但是眼睛一直盯着黑袍人的一举一动,眼看他要伸手去抓丁七,马上把手上弩箭射出,目标就是黑袍人手臂。
虽然他知道这没有用,从刚刚黑袍人挡下暗器就能看出来,这一箭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但现在自己几乎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只能射出那一弩箭,然后就是等待,与其说是等待奇迹的发生,不如说等待死亡的来临。
他现在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听丁七的话,他觉得计谋加上暗器就可以解决一切“能达目的不在乎手段过程,只要结果就行。”他曾经对劝他练武技的丁七这么说。
练武技不光很慢,还很苦很累,为什么能达到同样的结果要去花成倍的时间,几发暗器就行,一把弩箭就行,找几个手下就行。
除了“术”,那本厚厚的兽皮术书上所说的“术”
他只要能参透那本书上所说的术的奥秘,便能轻松凌驾练武的人之上。
丁七不久前说他那是把希望寄托在运气之上,他说“武到用时方恨少,到时你可能要好后悔。”
没想到后悔来着如此之快,在自己暗器失去它应有的功能之后,在丁六被斩断脖子血流成河之后,自己竟没有一点可以拿的手的东西。
可笑的自己还不知道黑袍人为了什么而来,他知道那布袋里装的是人头,谁的人头?无所谓,两发暗器过去事情就解决了,谁的人头,黑袍人来的原因还重要么?
不重要。
现在他觉得很重要,当自己要死的时候,他想知道原因,想知道自己将为什么而死。
就在这时,屋外一道水柱激射而进,把黑袍人和丁七连带弩箭通通撞飞。
随后一道白色身影掠过丁五,冲向黑袍人,一柄软剑直指黑袍人的喉咙。
黑袍人反应极快,横在半空的身子一脚蹬地,后背撞破木板进了雨幕里,突然他行动变慢,眼睁睁看着剑尖刺进自己的喉咙。
“龙卫中就不应该有龙禁一脉,双手沾满鲜血竟然能做龙卫?”说话的人白衣白发,刚刚他还在盯着杯子里的茶水,而现在,他的剑已刺进黑袍人的喉咙。
他只是今早来店铺不要兵器只要一杯茶的奇怪客人。
“记住,我才是龙卫。叫龙柳白。”白衣白发人抽回软剑,锵的一声软剑插入腰间,白衣飞舞,在雨中没沾一滴水,他重新坐回座位,还是盯着茶杯,茶水突然涌动,形成一个小小的水人,水人盘膝而坐,正专心致志的擦拭的膝上长长的物件,就和丁七一模一样。
雨势未减,天色渐黑,黑袍人像是要快和雨幕融为一体,但还是能看见高大的黑影依然伫立,他还没倒下?
没有人能看到他脸色,没有人能看到他是否闭上了眼睛,他把自己藏在了宽大的黑袍里,现在黑袍也似已藏进了黑色的雨幕里。
“他死了吗?死了为什么不倒下?”丁五恨恨的想,他只想这怪物死,不管是怎么死,谁杀死,那都无所谓,他只要他死,他不能忍受被刺穿喉咙还能那样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丁五狠狠的将自己手上没箭的弩扔过去。
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抓住了空弩,他还没死!丁五脑袋轰的一声像要炸开一样,想都没想,就要拿丁六手上短刀,奈何丁六握的太紧,无法拿下,丁五看着丁六那苍白无血色的脸,双眼通红:“等五哥为你报仇!”话刚说完,人已冲到丁七旁边握住了他掉下的刀。
这次还是没有成功,他的手腕被强有力的抓住,他抬眼,就看到同样和自己一样愤怒的脸,同样一双通红的眼。
小七醒了!
丁五绷紧的神经突然一松,眼泪不受控制流出:“小六死了!”他声音沙哑,在哭腔中颤抖。
“交给我!”丁七咧了咧嘴,想给丁五一个微笑,但是那笑比哭更难看,他把丁五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握住了他一直擦拭的刀。
丁七本来不叫丁七,叫贺泽。
丁七本来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地球人。
他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丁七筹措满志,他已满脑子都是工作后的情形,漂亮的女同事,不菲的工资,他甚至想到了自己办公室的样子。
但这些都没有,也不可再能有了。
在他休息的最后几天里,他遇到了一个怪人,一个根本就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所以他来到了这里,一个陌生的世界,变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五年前被丁五的父亲在山里发现,收为养子。
三年前,十二岁的丁五意气风发,毅然决定离开家做一番事业,三人在戈应峰顶盖了一个房子打起了兵器。
“杀外来者三人,窥视龙珠者三十七人,新历一千一百三十一年入龙卫,我!龙禁十三!龙卫!”声音从雨幕中传来,开始还带着破音,后来的声音变得低沉有力,黑袍人慢慢从破洞走进屋子,袍子上的雨水成窜滴下。
“死在你手上无辜的人有多少,你有没有算?”龙柳白茶杯小小水人猛然崩塌,几片茶叶在杯子里打着转:“这样都没杀死你,已经到那程度了吗?”他紧紧的盯着他,手已伸入腰间:“哦,你终于醒了,你可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儿,你是不是外来人呢?”龙柳白突然看着站起来的丁七,身体向后一靠,一副看戏的样子。
丁七看着龙柳白,双眼通红:“你是怕了他吧?难怪,你如果不怕他就不会偷袭他了。”丁七现在虽然很愤怒,但他还是能听出龙柳白这话明显是祸水东引,好让龙禁十三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所以言语争锋相对。
其实丁七也是要拖时间,他知道他不是黑袍人龙禁十三的对手,而这个龙柳白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他只能靠自己。
丁五还是个孩子,他和他父亲把自己带回来的时候他才十一岁,而那时候自己看着比他大,其实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能算多大,自己从地球过来的时候无缘无故的身体变小了,他也只能知道自己那时候看起来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由于丁五在家排行最小,只有四个姐姐,所以他一直想当哥,于是自己和被同样是带回来的小六就有了丁七和丁六这名字。
那时丁七因为口音很不同,谨慎之下根本没有开口说话,什么名字倒也无所谓了,而小六是个憨憨厚厚的孩子,对自己的名字也是无所谓,由于比丁七先来才叫丁六。
但是他一直叫丁七为七哥。
而丁七也一直把丁五和丁六当弟弟看。
现在,一个弟弟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还有一个正躺在血泊里。
他只能靠自己。
他也要拖延时间,谨谨慎慎五年,隐忍五年,自我压制五年,终于还是被人盯上了。
这次的事是因自己而起,小六因自己而死,自己怎能无动于衷?
血液像是在燃烧一般,就像多年前在那遥远的地方一般,不一样的是,现在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杀掉龙禁十三,丁七在唤醒压制五年的龙族血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