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侯六听查理王说要去救尼叶赫,便道:“如何救得?”
查理王嘿嘿而笑,试图扶靠着墙壁站起来,然而却倒抽了口冷气,又跌坐回去:“在你和老老王来之前,我那药箱闹鬼的事早在西北这块传开了。什么药箱子里囚着个颜如玉的女厉鬼,一到晚间便出来害人,什么药箱子本身就是罗煞鬼骨制成,留着能截取人的心肝。。。我那时同着李二猧和众兄弟,便悄悄来到肃州城。没成想正好碰见劫过我的罗斯玛丽的手下,跟着他们到了酉阳赌坊。个把来月之后,这赌坊的底细就摸清楚了。当时有一件奇事,便是这伙人从来只进不出,那赌坊后边有一处院落,我们原以为他们的老巢就在那里,没成想那个院落只是掩人耳目,他们另有住处,而且那赌坊下边也藏有暗道。那天过了酉时,酉阳赌坊关门闭户,要把你等喂妖怪。那次是事出意外,瓦剌人没提防你去。那坐在正中央管事的妇人,就是罗斯玛丽带回来的瓦剌妃子,现在便是当家的主母,手下有百十号人。那回他们不提防有救兵,仓皇出逃,走的就是暗道,肃州的官兵封了赌场,也不曾找到入口。”
侯六闻言甚喜,道:“那听着老王这话,是知道暗道在哪里了?”
查理王第二回试图站起,却又失败,那张大兔是个有眼色的,连忙一把扶住,将他抽起来,道:“我的爷,怎么下回井,侯军校没事你倒站不起来了。”
查理王豪气的一挥手,将他推开,紧咬牙关,走了几步,道:“不能耽搁,我们便赶回去,趁着官军剿匪,他们内部留人不多,必然空虚。况且你师傅也在,还是有些胜算的。”
几人闻言,把屋门依旧锁好,便又上路,此时银钩初升,照着大漠,四人往肃州城的方向策马狂奔,九月的肃州夜凉如水,若是跑起来,那嗖嗖的凉风也可洞穿人的心肺,此时查理王奔波了一天,又在井里被李道士一顿好打,其实已经伤了内脏,此番马上颠簸,他渐渐的有些撑不住,那胸肋里疼的好像要炸裂开,冷不防眼前一黑,一股子热乎乎的东西就反了上来,呛得他咳嗽不止,几乎伏于马上。然而,此时另外的三人,都在前方策马疾驰,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异状。
好容易到了肃州城,已经是下半夜,肃州城入深夜则紧闭城门,几人纷纷下马,查理王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几乎摇晃起来,侯六看着那城门几乎犯难,道:“老王,城门已闭,如何进得去?若是叫门,恐怕他们认得出我。”
查理王低声说:“不必进城门,往西边走。”
三人便由他引着,悄悄来到西边城墙根下,只见那城墙根下有一堆砖石,横三竖五的搭着,查理王俯下身去,拨开顶头的碎石,露出一整块方砖来,他抠入方砖底部,想要加些力气,把方砖移开,却眼前模糊,刚要栽倒,却被李道士一把扯将起来。
这下另外两人也肚里瞧科,侯六道:“老王,你要是难受的慌,我们今夜便先做罢,明日再去,如何?”
查理王此时有些晕乎,借着李道士的手臂强站着,却咬牙摇头道:“机不可失。”
几人无法,只好将他扶在一旁,那张大兔和侯六,依他的吩咐,掀开石板,果然露出一个木板夹层,上面扣着一个铜质拉环,二人拉之不动,只得等李端白来,一脚把那夹层踹的稀碎。
等那碎片纷纷掉落,便露出一个空洞来,里面漆黑如墨,像是兽口一般。侯六蓦然生出一股凉气,扭头见李道士背起了查理王,张大兔拿起了装裹,他便咬了牙,第一个跳下去,打了头阵。
不提防那下边乃是一溜石阶,他脚底滚了几下,好容易站稳,背后一声,确实李端白稳稳的落在他身后,接着便是张大兔,也四脚着地的蹦了下来。
这地下的暗道,乃是砖石的结构,洞顶却是木条横搭,三人捏刀屏息走了多时,除了查理王伏在李道士背上,时不时哼哼两句,李道士应和一两声,别无它话。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面前却豁然开朗起来,渐渐有些微光,三人放慢脚步,屏息过了个拐角,只见前方有几个人影逡巡着来回走动。李道士放下查理王,给侯六递了个眼色,那张大兔也俯下身子,一双眼睛只看着他的脸,看他如何应对。
此时三人俱在暗处,只听李道士口里“喵呜嗷嗷”的叫了几声,那声音绝类发情的野猫,登时便有一个人影停下脚步,往这边望过来,口里道:“哪里来的野猫,秋里却叫起春来。端的可厌!”
旁边一人道:“莫不是娘娘丢的那只,野猫儿成了精,这样天气也要乱叫,我去看看。”
说着,这人便走过来,口里还嗫嗫的呼唤着:“小乖乖,到这里来。啧啧。。。”
他一脚踏进暗处,那李道士却立刻暴起,一把捏住他的喉咙,嗑啪一声响,那人的身体就软了。
这边厢的人见那人却不抱猫回来,暗处仍有猫叫,心生疑惑,便也走过去查看,须臾,也被杀死。
还有二人,此时已经警觉起来,便抽出刀来,向暗处逼近,却又停住,愣了一下,便转身冲着前方大喊:“来人!”一面撒腿就跑。
张大兔和侯六见事不谐,便腾的跳将出来,向那两人追砍过去,这边厢李道士背起查理王,也跳了出来。
只见前方像个喇叭口一样大大开阔了起来,洞壁周围却是房屋的模样,好像把房子都砌在了石壁上,面前火光莹莹,约莫跑出来了三五十个汉子,皆是黑衣短打,将他四人围在中央,便想活捉,谁知那李道士一人便可敌百,又兼张大兔和侯六骁勇,查理王趴在李道士背上放冷枪,不一会儿,三五十人便尽皆死伤,约莫有二三个藏躲起来的。
侯六捉刀四顾,冷不防从地下揪起一个来,那人本来趴着装死,不提防被侯六识破,正要哆嗦着告饶,却听侯六道:“前日绑了个京城来的爷,眼下关在哪里?带我们去找,便饶你不死。”
那人道:“这不干小人的事。他被主母羁押,现在主母的房里,小人这便领爷爷们去。”
侯六和张大兔便扯起那人来,一推一搡的叫他在前边带路。那人跌跌撞撞的在前边走,时不时回头偷看,侯六见他态度鬼祟,便喝问道:“好个贼子,往后看什么?”
那人缩缩脑袋,低声道:“往前便是娘娘的绣楼,我一个小力巴,平日里没上去过,带到地方,也就放小人走,小人也记得爷爷们的大恩大德,逢年过节烧三柱香——”
侯六听他越说越不吉利,就道:“住口!不能放你,等到官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不治你罪便了,快走。”
那人无法,只得在前方带路,前方的路却渐渐陡了起来,几人爬坡,那查理王仍旧趴在李道士的背上,估量着地形,突然道:“停下。”侯六和张大兔狐疑的看着他,查理王支起脑袋,道:“如果按这城外入口处的高度,此时已经升到地上了,怎么还在地下?”
侯六转身,一把薅住那带路的人,道:“怎么回事?”
那人缩缩着脑袋,无奈道:“大人莫恼,听小人细细讲来,你们从城外钻进来,眼下却还沿着城外打转。此处随着山势而上升,虽说这里雨水不多,未防雨水倒灌,地下返潮,便依着高一点的地势而建。”
查理王道:“你们这地道,是一条道还是多岔。我刚才似乎看见另外一条暗道被你绕过去了。”
那人挤着一对蚕豆眉,道:“是多岔。眼下走的这条路,并不往城内去。”查理王听了,皱眉不语。
几人继续爬坡,过了顶端,眼见便开始走下坡路,此时坡度却陡然加增,侯六不禁往后一仰身,不提防那带路的人几个狐跳,扑扑腾腾的便消失在下方了,侯六正惊惶间,李道士却背着查理王,像个鹞子一般腾空掠起,也跳了下去,侯六和张大兔见状,便仰身倒在斜坡之上,顺势下滑,也溜了下去。
及至落地,才发现那坡下凹进去一些,果然嵌着雕梁画栋,李道士背着查理王正在一处窗沿下站着,脚下蜷着那个带路的,那带路人似乎是摔坏了脚,正在那里哼哼唧唧。
侯六和张大兔上前,却见那窗沿里隐约透出些黄光来。几人便屏息休整了一下,一脚将门踹开。
几人持刀,立在门边,等着那屋里内的人喊杀着冲出来,谁知,那屋内静悄悄的,好像无人一般。侯六便打头小心翼翼的进入屋内,但见屋内十分整洁,白粉墙,黑木梁,花梨木桌椅,与一般大户人家的堂屋也没什么区别之处,那熏炉里,还燃着素香,丝丝香气飘来,十分醉人心脾。
几人站在屋内,以刀做探杆,时不时戳戳弄弄,四处搜查,直至卧室,却仍然无人出来。那卧室内摆设也并不凌乱,靠墙有一副精致的千功拔步床,那白纱的帐子是放下来的,隐隐约约透出一个人影来。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正要往前,却见那帐子里的人呼的出了口气,好似惊觉欠伸,把帐幔一撩,自己倒钻将出来,看见众人,微微一愣,倒也不尴尬,道:“侯军校,你寻来了?”
列位看官,这人正是尼叶赫,只见他穿着一身缎子亵衣,身上没伤,面色红活,看的侯六瞠目结舌,好半天才道:“大爷,我等在外边都找你找疯了,好不容易才杀到这里。既然没人绑你,你怎么不逃?”
那尼叶赫不答他的话,一双鹰眼却一一扫过侯六身后的几人,定在李道士身上便不动了。他呆呆地看了李道士一会儿,脸色便有些奇怪,然后才道:“这里的主母和我——”他微微露出点尴尬之色来,“是远亲,前几日被她留住了,盛情难却,便忘了告知你等。”
列位看官,这话也就诓骗三岁小儿,那瓦剌妃子是什么人物,酉阳赌坊又是什么地界,侯六和查理王这几人比他晓得,此时侯六也不便拆穿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那请主母出来见一见可好?我等刚才多有冒犯,这回就当赔个礼。”
那尼叶赫登时拉下脸来,道:“侯军校,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身后的几位,怕也不是什么良民吧。我这便随你去,你不要深究。”
侯六并未答话,李道士却放下了查理王,交给张大兔扶好,接着便一个箭步直冲过来,尼叶赫见他猛冲过来,顿时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见那李道士掀开帐子,一把把那锦被撩开,揪了个光裸的妇人出来,往外一丢,正好落进尼叶赫的怀中。
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正是那个坐镇赌坊的瓦剌妃子,那尼叶赫忙脱了衣服替她遮掩,还没盖好,那李道士却将他踢到一旁,抬腿把妇人踩在脚下,那妇人倒也硬气,连叫也不叫一声,一双媚眼直愣愣的瞅着他,甚至大喇喇的对着他敞着双腿,任他踩着小腹,李道士拿剑撩开她的乱发,看清了那张妖媚的脸,冷笑三声,对着那妇人的喉咙便是狠命一刺。
谁知这性命攸关的当口,那尼叶赫居然往上一扑,生生替妇人挨了一剑,那剑正戳到肩膀处,那血往外一下便涌出来,要不是李道士反应快,那剑早将他两个穿在了一起,那尼叶赫护住妇人,对着李道士叫道:“道长,这娘子确是我的夫人,你且高抬贵手!若是她以前有得罪你处,便冲我来!你要她死,便连我也一刀杀了。”他又扭头对侯六道:“侯军校,你也帮忙说说情。”
然而此时,侯六却和张大兔架着查理王,哪里顾得上理他,只对李道士道:“师傅,老王似乎不太妙。”
那尼叶赫眼睛转的滴溜溜,见状道:“各位若和我回京城,我可保各位以前的罪责统统免除,还另有重谢,几位以后也能过的安逸。若杀了我和娘子,王典仪和侯军校恐怕难以交差。”
侯六明白他这是要挟,便默然咬牙,看着李道士如何定夺,那李道士仍旧踩着妇人,两眼看着他道:“叫我如何信你?”
那尼叶赫见他松口,便忙道:“举头三尺有神明,道长若是会法术,不妨对我下个咒,若要反悔,我便不得好死,如何?”
那李道士眯着眼看了他一看,道:“罢了,你只需晓得,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那尼叶赫看他答应,忙扯起妇人来,对着李道士拜了拜,穿上衣裳,收拾了一番,几人便都出去,那李道士叫妇人在前边引路。尼叶赫在一旁搀着妇人,呵护备至,倒像是个好夫君的模样。其他人倒也不管,唯有侯六目瞪口呆(今晚第二次目瞪口呆)。
列位看官,你道是这尼叶赫对这露水情缘的妇人真就是一往情深?他一个惯作风月的纨绔子弟,哪里还有真心?所以当然非也,我这里先按下不表,以后再提。
那妇人一声不出的在前引路,一路甚为平顺,却不是来时的路,等到了出口,众人依次出去,果然是肃州城内。此时天光已大亮,一干人回了官衙,那知州和官差们见了尼叶赫无恙,便松了口气,再看李道士等不像个良民的样子,正疑惑间,尼叶赫便告诉他们说是相助的游侠,着人好生款待。
再一问昨天的王典仪和李二猧等,原来早就和官军做了一路,侯六不知那王典仪如何忽悠,居然如此脱身,也算平安,心下诧异非常。
那尼叶赫告诉知州说,酉阳赌坊的主母是他的远亲,平日里毫不管事,都是那些手下私自做恶,那次酉阳坊妖怪噬人,连同先前药箱子作怪,都是手下人与妖人私通而为,把妇人撇了个干净。
那知州虽然将信将疑,但看他十分坚持,那些手下人大半已经剿灭,小部分也在通缉,便只得装了糊涂,不再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