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家主心中十分骇异,但他也是个经过场面的人,知道不能戳穿那妖物,否则性命不保。便悄悄退回床上,装作睡熟,挨到第二天,早早出门,也不去当铺了,干脆满大街的寻找昨天那个行脚和尚。
他来到昨天买了粽子的熟食铺前,见那和尚果然正等着他,二人当下会意了,去茶楼里挑了个雅间进去,那文家家主便将昨夜发生之事详细道来,哀求和尚救命。
那和尚微微一笑,便道:“施主也不必惊慌。你昨夜看见的那妖物吞吐的东西,乃是它修炼多年结成的内丹,它几百年的道行,全凝结在此丹之中。施主若能得到这内丹,妖物便与寻常畜类无异。”
文家家主闻言,心中稍稍松快,那和尚便让他借过耳朵来,教他如此这般。
接下来的一个月,那文家家主每日早出晚归,不敢在家里多呆,妇人还道他为生意操劳,特地做滋补汤水与他调养将息。文家家主虽不敢露出丝毫,却未免战战兢兢,这一个月过的如履薄冰。
到了满月那一天,文家家主又早早睡下。到了半夜,那妇人现出原形,动作却非常迟缓,原来在晚上的茶饭中,早已被文家家主放入了和尚交给他的猎药。
只见那妖物慢慢腾腾的直起身子,嘴里低声道:“今日怎的这般疲累?连日来郎君对我恁般冷落,却是为何?”
它慢慢的拖着身子,勉强来到院中,刚吐出内丹,平地里却刮起一阵黑色旋风,那风中显出一个狞恶的和尚,一把抢去了内丹,呵呵阴笑着消失了。
原来那和尚也是个妖怪,觊觎这灵猫的内丹久矣,却一直得不到机会下手,他见灵猫和文家家主结为夫妻,便出言蒙骗,在文家家主的帮助下,最终得逞。
这文家家主在窗户缝里看见灵猫内丹被夺,便不再害怕,持棍走了出来。灵猫见他持棍,便知他与那妖怪和尚勾结起来,抢走了内丹,心中悲愤异常,泣道:“你这负心薄幸的小人!奴虽为妖,却不曾害过你,还帮衬了你好些个,你怎的这般心狠!此仇不报,奴有何面目对人!实话告诉你,待奴将息好了,便杀你全家!”说罢,化作一阵黄烟,遁走了。
那文家家主心中知道被和尚骗了,于灵猫有愧,心中惧怕灵猫报复,便收拾细软,变卖家产,来到此处,一住四十年,全都安然无恙,谁知那灵猫于三四年前寻到了此处,将他的家人一一害死。
当下众人听罢,都唏嘘不已。李道士冷笑一声,对那妖物道:“文家家主害你,你只杀了他便罢,为何一连加害十八口,连无辜的人都不放过?恁的却饶你不得!”
说罢他一把揪起那妖物,一剑便削去了那妖的脑袋,却持着那溢出黑血的妖物尸身,走至文家小姐的灵柩前,一手抠进棺材缝里,使劲一掀,居然将那钉了八颗长钉的棺盖掀开,推在一旁。
列位看官,你道是为何要钉八颗棺钉?这文家小姐,乃是个未嫁的闺阁女孩儿,未嫁之女夭亡,往往魂魄不散,家人怕她出来作祟,往往削尖桃木,钉于墓侧。那寿材上,也在四角和四边中央各钉一颗染了朱砂的长钉。然而,这文家小姐命数极硬,虽被妖物吞噬了魂魄,那三魂六魄里却有一魂一魄未曾离体,所以肉身并未全死。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假死状态,要不然时值仲夏,那尸身怎会不败?
这边厢李道士掀开棺木,见女孩儿面色如生,便伸手撕开女孩装裹,露出雪白胸脯,将那妖物的一腔黑血全都滴在女孩胸口,只见那血沾着女孩儿肌肤,立马没入。女孩儿渐渐有了呼吸,细若游丝,喉咙里也喀喀作响起来。
李道士见状,便将女孩儿从棺里抱出,抠出那妖物如花生子儿大的一点内丹放入女孩儿口中,又对口度了气。那李道士虽茹荤酒,内里却是一股清正之气,当下那女孩儿便脸色泛起红来。
文家的众人,都欢喜起来。文家家主来时,还病歪歪的躺在春凳里,见女儿起死回生,立马精神万分,招呼家人烧汤水,请郎中,又让仆人将那些灵堂纸人之类的吊孝之物全都扔了去晦气。
列位看官,有句老话叫树倒猢狲散,但反过来说,世人都势力,看见文家败了,一个个躲之唯恐不及,现在又看见文家家主重整精神,又一个个跑过来帮闲献媚。
李道士和侯六两个,收拾了东西,正要走时,却被文家家主一把拽住,叫道:“恩公莫走,老朽定要重谢。”当下让家人大摆宴席,宴请李道士和侯六两人。
李道士本来不欲再留,看他非常诚恳,又想起忙活大半晌,尚未进食,便答应了。
这文家家主大喜,让人抬来金银锭子各一托盘,酬谢李道士。列位看官,清末的时候,金锭的最大规格为十两一个,比如元绪通宝。这文家家主拿出积蓄来谢李道士,乃是五两一个,那一托盘共有十个,码的整整齐齐的衬着红绸。银元宝是十两一个,堆成小山的形状,耀花了旁人的眼。
侯六见钱,几乎目眩神迷,然而,没有李道士发话,他也不敢动。这李道士沉吟半晌,只是取了金银各一锭。那文家家主见了,越发称赞不已,席间说长道短,拉着李道士问个不住,又让人搀了那文家小姐,打扮得整整齐齐,颤颤巍巍的来见李道士。
文家家主这样殷勤,甚至扯上了女儿,连侯六都觉得好生奇怪,他正疑惑间,突然感觉李道士的脚碰了碰他的脚,他即刻会意,便把耳朵凑过来,只听到道士说:“假装如厕,离席去拿行李,稍后我便来找你。”
侯六闻言,又等了一会儿,便离了席,一溜烟跑回昨晚住的西厢房,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一抬头,发现李道士已经推门进来,面色红白不定,十分阴沉。侯六其实早已猜到几分,一见他来,终于再也憋不住,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李道士低声道:“笑什么,快走!”
两人推开门,却见隔着老远,文家大门口已经站了好几个新招的家丁,而置办宴席的堂屋方向,隐隐约约有人叫道:“道长姑爷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掉进茅厕里了?”
李道士和侯六两人见状,哪里还敢走大门,遮遮掩掩的跑到后院,李道士直接窜到院墙上翻了过去,那身手比狸猫还灵活,落地之后也不管侯六,撒开两条长腿就往官道上跑。这边厢侯六急得抓耳挠腮,好在那院墙也不算太高,侯六后撤了几步,一个助跑,手脚并用,便艰难的翻上了墙头,再坐直了,垂着两腿晃了晃,跳下去,脚底板都震的直发麻,再抬眼看看官道上,李道士早就成了一个小黑点,便一路狂奔着撵过去。
二人狂奔了五里才停下来歇息。侯六扑倒在草丛里,好半天才喘匀了气,李道士在旁边等了他一阵,二人便整顿行装,一路向南去了。
二人狂奔了五里才停下来歇息。侯六扑倒在草丛里,好半天才喘匀了气,还犹自贼笑个不停,李道士在旁边板着脸儿等了他一阵,二人才便整顿行装,一路向南去了。
李道士和侯六两个人来到了开封县界。这开封城北宋时称为汴京,及至清末时也是个烟柳繁华的所在,街上各色商贾穿梭往来不绝,店铺里吃用铺陈琳琅满目。
两人在文府里算是发了笔小财,一路上路过那熟食摊儿,什么香酥的肉火烧,稀嫩的炸蛋角,灌汤的小笼包,鲜汤的小馄饨,一路买过来吃过去,末了还进了一家酒肆,叫上两笼十个的大馅儿肉馒头,流水价往嘴里送去,真个快活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