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道:“如此正好。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依据寒莫刚刚所讲的,曾国藩很有可能会派了一支特种部队,也就是间谍打入我军内部,收集情报,策反我军干部。前几日的芜湖失陷,也很有可能是我军中早就有人潜伏,盗墓挖堤,里应外合,达到了不流血夺城。更重要的是现在,赶尸匠将计就计,不惜自己做饵,用阴兵虚张声势,想将我们的主力军队调出城,一方面可能埋伏人马对付陈玉成他们,另一方面则要来夺镇江。”
丹阳知县听了,有些仓皇:“这可如何是好,陈将军不是已经中计了?”
我道:“幸好探子受伤迟交了这面道旗,我们并不知道是赶尸匠过来,否则的话只怕倾城而出要去活捉他。而赶尸匠要来攻城有两个办法,一是强攻,二是骗城。这赶尸匠为不打草惊蛇,没有用扬州的军队,只用阴兵虚长声势,但人不够。根据最近的事,我猜赶尸匠这次是希望不流血胜利,大概是想引出我军主力,然后让人穿着我们的衣服来骗城。寒莫,湘军隐藏的人有多少?”
寒莫想了一下:“从我第一次见到,到最后一次看,大概三千人左右。”
我点点头:“这就明白了,以这样的人数必须依照地利或天险才能全歼人数差不多敌人。附近这样的地方有哪些,慕云兄?”
慕云道:“九曲河和金坛运河两岸,植被茂盛,少有丘陵。”
我在地图上找到:“我也猜这里,不过不知到底是哪一个?也不知当地的具体情况。”
慕云道:“九曲河现在水源已竭,不能作为天险;王溪山虽然不高,但朝西环抱,连绵数里,应该是藏人的好地方。”
众人点头,就是那里了。
“那现在怎么办”寒莫问道,“大哥他们会不会已经中计了?”
我道:“我临走时曾对他说过穷寇莫追,切勿孤军深入。他应该也明白,只是这次赶尸匠自己来做诱饵,只怕何震川很难不上当。不过现在时间还够,只要料理了那些伏兵,捉赶尸匠回来就不是难事。”
寒莫道:“好,我立刻去调兵。”
--守忽然道:“且慢,诸位大人,城里的人马已经不多了,傅大人刚刚也说过,赶尸匠会来攻城,虽说可能是来骗,可万一是攻城,城内无人镇守可如何是好?请各位三思。”
我明白--守的顾及,也知道就算何震川有事,只要不开城门再坚持两天就能等到大军,他也就脱了关系的小心思。
寒莫涨红了脸,喝道:“难道说我们就坐以待毙,眼睁睁的看着外面的兄弟送死吗?”
“这……”--县守擦擦汗道:“何将军睿智神武,料想不会这么容易中计……”
“寒莫,”我沉声道,“何将军临走时有交待,让你守好城池不得有误。知道吗?”
寒莫为难道:“是……”
“马上给本官点兵两千,我作为军需监察使,要前去督察小李庄的粮草情况。”我冷静地说道。
何震川带领三千人马火速行军,不多时就赶到了小王庄郊外。那里已经变成了同类相残的屠宰场,人头滚落,血肉模糊,断胳膊残腿的,哭叫和呻吟响成一片,背后的小李庄火光冲天,阴兵在火光中跳跃,奔逃。一些平民百姓一面救火,一面抵挡赶尸匠人的肆虐。还有些没有逃走的妇女幼儿在战火中哭喊嚎叫。鬼魂的阴风中,这战火烧得分外惨烈。
由于人数处于劣势,对方已经连连败退,快要溃散了。何震川迅速命令:“分左右两翼包抄过去,困住赶尸匠,不让他们再前进一步!”
命令一下,队伍立刻行动。小李庄开阔的地势让骑兵的优势得以发挥,包围很快完成,战况立刻发生变化。原本有些泄劲的守粮军看到援军已到,立刻精神大振,战斗也勇猛起来。
湘军将领似乎也很敏锐,他发现了太平军的意图,并不急于交战,而是让人马一边后退一边集结队伍,又兼有突围的目的。就这样,何震川的人马只完成了半包围。
何震川已经看出指挥这人不简单,也不急于进攻,整理好残兵,两军对峙。
那湘军军队中间有一人,胯下棕红色的骏马,皮裘锦衣外罩金色盔甲,头盔上华丽的孔雀翎光艳夺目,看不清相貌,但身材高大、威势逼人。这便是主将吗?何震川心想。
两军分开,战事稍缓。有些沉静的战场上两军的主将正在互相打量。寂静中带着不安,战马不安的打着鼻响。背后庄内的火势见小,但空气里依然有让人觉得炙热气息,有些烦躁又必须绷紧了弦。也许开打还好一点。
湘军那边站出一人,用生硬的汉话喊到:“我家赶尸王要知道来将何人?”
“赶尸王?”一旁满身血污已在混战中受了轻伤的曹校尉对何震川说道:“刚刚得知,原来这批人是那赶尸匠的亲兵,这个带队的就是……”
“噢?”何震川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里就能碰到对手。心中略一思量,便高声答道:“在下乃东王账下先锋官何震川。想不到这里拜会,真是荣幸。”
那人转回去和赶尸匠嘀咕了一会儿,又出来说道:“我家尸王见将军气度不凡想结为至交。如果将军肯弃暗投明,尸王一定在曾大人面前保举你,太平军灭亡的日子,就是你被封作王侯,列城封地的日子。”
何震川冷笑:“大清**无能,弄一个妖婆在那里专横跋扈,可笑你们这些七尺男儿,跟着一个女人在那里瞎混。”
“呸,你们那所谓的天王,只知道装神弄鬼,学西方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说什么男女平等,自己却躲在王府里整天写些文理不通的狗屁《天父诗》,还明文规定,‘所有少妇美女俱备天王选用’,地地道道一个荒淫无耻的暴徒。而我们曾大人,知人善用,心存慈仁,文足安邦,武能御侮,乃国人精神之典范……”
何震川不愿听他废话,只说道:“赶尸匠你看看今天这情景,你还能回去做你的尸王爷吗?”
听这语气,赶尸匠知道这帮粤匪受洪秀全蛊惑太深,多说无益。于是大手一挥,四下里一片安静,阴风徐来。忽然,湘军阵营里立刻号角齐鸣,一队骑兵高举着马刀,潮水般汹涌而来,湘军人马开始全线进攻。
何震川剑眉倒立,金戈铁马,立在队前,高声喝道:“开枪!”
一队人马立刻举枪射击,枪声鞭炮般一阵轰响,湘军的队伍里立刻有士兵纷纷中弹摔下战马。枪声一停,何震川一马当先冲到阵前。亮开手中马刀,战神一般赫赫生威,先截住一员湘军将领,展开绝学,只一招“闪电追魂”,刀比眼快,那将领没来得及哼哈一声便身首异处,脑袋带着血雨被惊慌的战马踢出老远。
主将一马当先,太平军众人士气高涨,也跟着奋勇作战。两军很快混战一起。
湘军虽然人马彪悍,但三面受敌,拼杀已久;太平军因为援军到来,气势顿时高涨,加上人数明显多于湘军,自然处于优势。
何震川人似猛虎马似蛟龙,横穿敌军阵营如入无人之境,上下翻飞的马刀如砍挂切菜一般捣乱对方的阵营。
湘军纷纷开始后撤,想拉开距离用枪射击,却被太平军死死咬住。那赶尸匠并非等闲之辈,临危不乱,冷静自如地指挥军队,稍不留意可能就会被反扑。何震川手下几个将官几次想去截杀他,都被他身边的卫士挡住。不过此时,赶尸匠明白再战下去自己占不到半点便宜,想慢慢集合队伍,何震川哪给他机会?纵马提刀,横穿赶尸匠的步兵阵营,手起刀落砍倒旗手。
湘军一见,阵脚大乱。赶尸匠心里惊慌,忙让一队骑兵战士截住了肆意纵横的太平军,作了断后,匆忙向山谷撤退。何震川并没有下令追击,他记得祥儿说的“穷寇莫追”,而且这次赶尸匠出现的奇怪,恐怕有诈。
“整理粮草,疏散百姓,动作要快,准备回城。”何震川吩咐手下道。
“将军,大好的机会俘虏赶尸匠,我们不追?”一个军官问道。
“即使追上去也不一定会捉到赶尸匠,兄弟们的伤亡肯定会更大。前面是山谷地带,两岸丛林茂密,又是邙山之阴,我怕赶尸匠使用阴兵,到时我们就会吃亏。”
其实何震川也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追击赶尸匠?这诱惑实在很大,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倘若俘虏了赶尸匠,这场战事有可能很快结束。占领扬州也就指日可待,为天国北进就开辟了一条道路。但是,何震川直觉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赶尸匠非等闲之辈。不如谨慎一点,先处理好当务之急。
众人遵命,正打算离开。有士兵来报:“将军,不好了。有乡民说,湖堤破了,水正朝这边涌过来。”
“什么?怎么回事?”何震川忙策马查看:只见村子后面的堤坝两个碗口大的洞口,喷射着泥浆一般的黄水,洪水犹如疯狂的野马一路狂奔而来。
许多百姓管不了湘军是否埋伏,更不顾太平军劝阻,纷纷向山谷奔跑,因为那是唯一通向高处的道路。秩序大乱,军心和民心开始丧失。
刹那间,狂风大作,乌云布满了天空,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人们在风雨中奔跑,或提着箱子,或扛着包袱,或抱着孩子……惊慌失措,如热锅上的蚂蚁,只图眼前先躲了波涛汹涌的大水。
何震川看着有些跑不动坐地哭嚎的白发老人,心中怒火中烧,骂道:“这群没人性的畜牲!吩咐下去,战马准备,所有骑手立刻去追敌,保护向山谷奔逃的百姓;剩下的人留下来抗洪救灾。重要是速战速决,不可以耽搁。首要任务是为老百姓抢夺一块高地!”
“遵命!”
何震川隐隐感到不安,自己就像是被人牵着了鼻子一样。刚刚决定了不去追敌,这下子又非去不可,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