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字话音刚落,那遮挡在浴室门口的帘子就被人挑起。我撑开疲惫的双眼,一抹黑影遮住半边光亮俯身在看我,好熟悉的一张脸!像是在哪见过,但我就是想不起来。
这大叔突地眼睛一睁,吃人般地盯着我,我本能地用毛巾遮盖了我的胸,直视他的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只有饱经风霜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双眸,里面含着太多的情绪,纠结,痛苦,狠厉……
“你出去!”我生气地嚷道:“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尊重人?这么没有教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大叔身上的衣服抖了起来,“我要是像你这么有教养,还做得了东王吗?还会要你活着?”
我心里一慌,脑海里一片混乱,原来他就是东王!看样子是对我有所图了。
他望我的目光带着洞察人心的犀利,明明那眼角带着笑意,可我却分明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笑容在半中间凝固了。历史课本里记载:他读书不多,可眼前却是温文儒雅的,带着读书人独有的文人气质。
看来书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未必可信,而金钱可以让一个乞丐骤然变得帝王般地光彩。
他的头移到我的发际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布满厚茧的大手抬起我的下巴,嘴角不屑地问道:“你说这天下是读书人的天下还是不读书人的天下?”
我拿开他的手,狠狠地看他一眼,冲着他道:“天下是人民的天下,得民心者得天下,为人民服务是天下君王该做的事情。”
“错!天下自打有皇上那一天起始,天下人就分为两种,一种是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的人上人,有皇上替他们当戳杆儿;一种是让别人压在身下受苦受罪的人下人,他们没有戳杆儿,对这种不公平,只有逆来顺受的份儿。几千年来,人下人也有翻过身来的时候。不过这些翻过身来的人下人,不是觉得人分两类不公平不合理,而是眼红那些骑在别人头上的人上人有福气。我们要造反,就是要想翻过身来,也骑在别人的头上去,享那种人上人的福。”
他舔着嘴唇,伸手要来扶我的肩,我觉得不对,立即躲闪,我不敢从水里站起来,怕那样更会刺激他征服的**,突然我的手一下被他扣了个正着,他拽着我,力气大的像牛一样,我只好拼命地将身体往下蹲。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他大概并没有真的想得到我,只是拿我当老鼠般地玩耍。突然把手一松,我便整个儿掉进水里,自己的洗澡水灌进了自己的嘴里,我被呛得不停地咳嗽。
“告诉我,谁从我的大牢里带走了寒莫?”他随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语气中的狠厉让人不寒而栗。
“不是你们派人把他杀了?”我猫在水里,疑惑地反问。
“我要是想杀他,早杀了,何必要砍他的脚。告诉我,救他的人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天黑我看不清楚。”
“你想隐瞒……?”
“不……”我想告诉他我没必要替他隐瞒,因为我和那个人没任何关系,但我担心他接下来会追问得太多,而我又无法和他解释清楚。
“既然这样,你还是回到天牢里去吧!”他冰冷的言语让我身子软了半截,浑身战栗,“不!你不能这样。”
我扑过去想抓住他的衣角,可惜他已经飞快地闪出房门。
驼子女人将我带回到先前的牢房里,“啪”地一声,牢门又锁上了。
“不!放我出去,你们不能这样!”我拼命地敲打着牢房的铁门。
“不用浪费力气了,你没有想出那救走你贴身侍卫的人长什么样子是出不来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怪你长得太美,又太像个读书人了,我不喜欢读书人,天王更不喜欢……”那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长得美有错吗?读书人又怎么了?”我摇着铁栏冲着消失的背影喊,“既然你们不喜欢读书人,那为什么还要开科考试?”
“哪个晓得噻?你喊个么事哟!”驼子女人又恢复她先前对我的冷漠,背弯得嘴巴快要碰到自己的膝盖,“女人长得太漂亮,自然就不是啥子好事塞,这古话不是说过么,红颜祸水。那女人要是读了书,就更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是什么话?是封建迷信,男女半边天。”我冲着她嚷道,见她尽力把自己的眼睛抬起来看我,一脸迷惘的样子,我便又说道:“跟你说这些你不懂,这是未来的事情。”
我坐回到自己的草窝里,拿出驼子女人丢下的药膏,颤抖地处理着手上被自己毒瘾发作时划破的伤口,眼泪不觉地流了出来。我很想我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了。
回想自己记得的历史:这洪秀全建立的拜上帝会,实际上是把洋迷信加上中国最落后、最愚蠢、最野蛮的东西混合而成的一个不中不西不洋不土的邪教,宣扬的不是自由、平等、博爱,而是封建迷信、君权神权。他扫荡了中国几千年的固有道德和文化,废除了学宫和书院,不去兴办学堂,培育自己的士子,却搞什么新科举,取什么女状元,无非是显示他皇权的威风,要知书识字的人借此表示归顺。
牢房里又只剩下了我,但隔壁审讯室里不时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开始仔细回忆着那天夜里从我身边带走寒莫的家伙,他究竟是什么人?他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还有那个孩子——为什么看去十一二岁的孩子,他们偏说有二十岁了,是我的贴身侍卫?这东王究竟想干什么?
我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地去读历史,我要是知道了那时的详细历史,便可以知道接下来这些人要干什么了,真的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你得给东王写一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驼子女人像一只鸡毛编的绣球悄无声息地滚了回来,“你得让他想起你的好撒。”
“我写不来,要么让他杀了我!”我对死无所谓,因为我想穿越回去。
“你写不来,我替你写!”
她这话一出,我吃惊地看着她。她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对我说:“我过去好喜欢你的诗哟!你写的你每一首诗我都把它留着,然后便开始模仿,现在我写的字别人都分不出是你写的还是我写的。”
她最后的话透着得意和说不出的温柔缠绵,这不太像一个四十岁女人该有的表情。
我于是坐在草窝里,端起她带来的茶盏轻轻抿入一口,袅袅茶气在指间升腾,犹如仙雾般缭绕不散,正好遮住了我眼里的情绪:“不管你怎么做,你只要把我弄出去就行,这牢里我是真的不想待了,但要让我亲自向东王认输那是万万做不到。”
我望着她,试图用眼里的真诚打动她。因为除了她能帮我,我找不到别人。人在溺水求生的时候,碰到一棵救命的稻草也会紧紧地抓住不放。
她昂起脖子看了我一眼,然后道:“你的双眸真的迷死人了,怪不得东王不舍得杀你。怕是男人都逃不过你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哎——可惜女人长得太美,就是一种错,要是再会读书写字,就是错上加错,若是跟了天王,那就错得无药可救了!我想救你,但我想你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