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册子给予如此高的评价,让他非常震惊,可让他更震惊的是,那本册子居然是这个小姑娘文敛送给先生的
文敛再次点点头,淡然道:“能对荀大夫有用,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对医术并不精通,交给荀大夫才是物得其主。请荀大夫不必记挂在心。”
说完这句话,文敛向大门走了进去。
蓝实愣愣站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文敛还比自己小四五岁呢,怎么那短短一句话,竟让他有一种面对先生时的感觉,怪异,当真怪异。蓝实搔搔头,向着大门里望去一眼,提着药箱走了。
第六十五章临到难时独自扛
敛见到飘香时她正在看帐簿这几年来她明面上店铺,实际上却控制着许多大小不等的商号,暗中经营三年,只为今朝与匡衡一较长短。虽然她经商之才不下匡衡,但论起不择手段却是万万不及,否则何以当年柳成应会被活活气死。唯一可行之计便是由明转暗,积蓄力量日后再图报仇,也就是当下。
飘香躺在床上,将看完的账簿放在一边,看到文敛进来只是抬了抬眼,并不起身。文敛在桌边坐下,向她看去几眼,开口道:“荀大夫重配的药,效果还好吧”
飘香不由放下账簿看向她,没想到文敛第一句话会说这个,仔细盯着她,没有在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任何东西来,当下扭过头去重拾账簿,淡然说道:“暂作调理用,以酒送服,与以前相差无几。”
文敛望着她片刻,忽而一叹,“荀大夫在很努力地调制新药治你的病,不管你表现得如何恨他,他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飘香干脆彻底放下手里的东西,深深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文敛亦认真回望她,“我想说,荀大夫既然从不曾放弃,何以你自己如此自暴自弃你这样做,岂不亏负他对你的一片苦心”
飘香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瞬间睁大。文敛定定地看着她,继续说道:“你不想他一场辛苦到头来一场空,所以执意不配合,到时若是身死,希望可以此减轻他心里的负疚是你不愿治,不是他治不了你是希望他作如此想吧可是,既然荀大夫无论如何都不曾放弃,你这样做,岂不是更有负于他”
文敛淡淡一番话说下来,飘香把头低下,良久,才从嘴里轻吐出一句话,“结果已经注定,何必徒劳挣扎。”
“不试,怎知你连机会都不给他,也不给自己,这样地做法对他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二十年地时间,对你对他来说,都已经不可能割舍的下,如果用尽了一切努力,到头还是一样的结果,或许对他来说也算一种安慰。可是,如果连试的机会都没有,你以为,他真的可以不再为你所累,可以从此解脱不,那才是真正的一生也不得解脱。”
飘香抬头呆呆看着她,文敛此时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极如一个饱经沧桑的智,飘香看着她,不仅为她话中的意思而震惊,也是吃惊于她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对自己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就像,那些事她曾千百回地经历过一样。
文敛定定地看着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相信他吧。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飘香默然不语。从很小地时候。她就要天天吃药。知道自己生了一种随时都可能死去地病。虽然有一个医术很好地荀爷爷在身边。可是。依然不能保她平安到老。小时候。看多了爹和荀爷爷担忧地眼神。听多了他们无奈地叹息。虽然这些他们都是躲着自己时才流露出来地。可是。她依然看到听到了。还记得第一次听到时。知道自己随时可能会死去。一个人跑在娘地坟前。哭了很久。记忆里。那是自己最后一次哭。后来即使爹爹去世。也没再哭过。那一次哭泣后。她开始很听话地吃药。再不嫌药苦。也不再问自己地病什么时候好。爹当时对自己地转变很吃惊。不过后来也只以为是人长大了。懂事了而已。只有荀爷爷。偶尔看向自己地眼神带着点点地悲意。
后来荀爷爷做出了一种药。吃了可以活得更长久些。只是这个长久相对于正常人来说。依旧短暂地可怜。她开始吃那个药。虽然酒很呛。很刺鼻。辣得她胸口痛。但只要想着能够多活一些时间。爹跟荀爷爷都会很开心。她自己也就觉得幸福了。虽然有时爹在一旁看了。会背着她偷偷抹眼泪。
她就那样一直活了下来。还练就了千杯不醉地本事。当然。有时候还是会觉得累。会在那两个人不注意时弃了药。扔了酒杯。可是。在因为断了药而病昏迷。醒来时看到那两张满含忧虑和爬着些许皱纹地脸。在现自己醒来后绽放笑容时。她就再也没有那样做过。从此她日日与酒为伴。夜夜畅饮欢歌。只是心里。早已认定了自己地死期。早已。认命。
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对她说。让她不要认。让她不要放弃。不试试。谁能知道那结果究竟能不能改变然而。她真地可以么
文敛看了看默然不语的飘香,任她心绪起起伏伏只在一边安静坐着,没有再说话。
良久之后,飘香抬头向她看来,一眼之中,感情极其复杂。文敛淡淡一笑,不待她说话,悠然开口说道:“待这些事情完结之后,我会找人来管理这些产业,当然,你如果想为柳家留下一些也可以,如果不耐烦经营之事,自会给你找个可靠地人打点,到时你只分红,剩下的就要交给那一个人了。”
飘香眼神一变,过了片刻,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这本就是你文家地东
资格拥有的,也只有你而已。”
文敛笑了笑,表情不若刚才般严肃,“我想好了,那些人为文家经营这么久,就都转给他们好了,最多我再占些分红,随他们给。爷爷现在将权力交给了我,我这样处理,他也应该会同意地。”
飘香皱眉看着她,分不清她话中有几分真意。
文敛一径微微笑着,自然不会告诉她,如今这全天下文氏的财富,就如融门所有的霹雳珠一样,时刻都有可能让她文氏一族尸骨无存。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淡化手中地力量,无论那力量现在是不是属于自己,她都必须想办法令其淡去,尤其要做得令人相信。
“本来匡衡想要地我也可以给他,只是他一开始弄错了方向,而今纵是回头也已晚。”文敛淡淡说道,飘香微微一震,看着文敛的目光更添复杂,“你如今做你想做的事,光明正大地打败匡衡,收复你柳家被抢去的地盘。其他的事便不要担心了,就交与我吧。”
飘香沉思片刻,皱眉问道:“那一场爆炸事件”
文敛不说话,向着默然立在一边的夙清点了点头。夙清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走向前去递给了飘香。飘香接在手里,向文敛疑惑地看去一眼,文敛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
将视线放在那些纸上,才扫了一眼,脸色登时全变。上面不仅记载了爆炸生前一些人的言行,还有事件生之后,各人有什么异常之举。飘香翻看完后,将目光钉在了上面久久不语,这一张纸上,写着:
匡家伙计黄元,因有事回家,躲过爆炸一劫。黄元于事后不胜感慨,人生真是福祸难料,若非贝管事突然给自己批了半天的休息时间,那他在店铺里面恐怕也难逃一劫。
除黄元外,另有四名伙计并一名掌柜都因有事,在爆炸生前离开店铺。
飘香慢慢将那几张纸攥在手里,脸色青,怒意勃,只是又因着什么其他原因而苦苦压抑着,没有暴出来。
文敛淡淡扫好一眼,向夙清说道:“夙清,接下来的事,你来告诉姑娘。”
“是,小姐。”夙清先对着文敛一点头,然后看向飘香道:“姑娘,根据我们的调查,刘二地伤并没有他说的严重,只是些皮外伤,他回去之后,有人送去了一百两银子。马姨太在同盟会去领了银两后,一个人又去了西四街的一间小院,出来后手里多了一包东西,是几样她曾经瞒着马守真典当的手饰。另外一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从另外一帮人手里拿到好处,这就说明,那些你们收买地人又被别人收买。他们煽动定州城里的人抵制匡衡时,其实暗地里是在将人引去爆炸点,并在爆炸生后将嫌推到姑娘身上。”
飘香从最初地怒不可遏到现在的默然不语,嫁祸,她如何不知当那一个人站出来时她便已经知道,她掉进了一个陷阱。只是,如果单为了嫁祸于她,为了打破僵局给匡衡制造机会,还有很多方法可以使用,为什么要夺去那些人的性命
“不是因为你。”文敛忽然淡淡说道,飘香诧异地看着她,文敛没看她,眼睛盯着空中的某点,神色显得有些寂寥,“从一开始便不只是匡、柳两家的事,就算没有对匡衡的打压,或许还是会有一场爆炸。因为,那是对我地威胁警告。”
飘香不解地皱眉,“什么样的威胁要拿那么多条命来做底你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文家在这里地财富,威胁你的人不就是支持匡衡地那伙人吗”
文敛淡然地笑笑,飘香眼神微凝,觉得文敛此时的笑与方才地淡笑不同,多了几分萧索之意。“匡衡一意想冲破文家的束缚,殊不知却是引狼入室,只怕他想像中的虎还未驱尽,家里的狼已将他啃的尸骨无存。”文敛说着站了起来,向飘香看去,“你只管在商场上打败匡衡便是,其他的事,已经与你无关。”
飘香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脸色阴沉。文敛再向她微笑一点头,转身就要走。
“你以为我飘香是什么人因为对手可怕就胆怯退缩别人帮了我,我却在她有难之时袖手旁观”
文敛脚步一顿,微微低下头,“你自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能插手。”这样说完,不再看她一眼地走出了房。
飘香瞪着她的背影,眼里浮起一股新的怒意,今日专门跑来,解开了自己二十年的心结,又为了减除她心里的自责将昨日之事揽在自己身上。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像一个十三岁的人能做出的事,可这人不仅做了,在最后自己提出帮忙时,却想也不想地回绝。怎么,这世上的事难道真只有你文敛做得,别人就做不到只有你可以帮人,别人就都是负累
心里愤愤想着,一抹精光从眼里一闪而逝。
第六十六章寒士阁中语惊人
敛离开柳宅后没有马上回客栈,而是来到了河边。\宽,是宓江无数支流中的小小一支,小河自西蜿蜒东去,河上架着石桥,两岸遍植杨柳,一株柳树下面系着一只木船。
夙清见文敛一直看着河面出神,也不敢出声打扰,赫站在文敛身边,望着岸边的杨柳,也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呆。过了一会儿,夙清收回向远张望的视线,对文敛低声说道:“小姐,夙渊来了。”
文敛点点头,没有转过身的意思。片刻后,夙渊来到文敛身边,躬身行礼道:“小姐,你交待的事已经办妥。”
文敛依旧只是轻轻地一点头,望着河面的视线没有收回。夙渊微感奇怪地向夙清看去一眼,夙清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时,文敛淡然的声音响起,
“你说吧。”
夙渊忙站直身子,恭声道:“在公子的帮助下,属下等人找出隐藏于城内外各处暗月教众三十七人,问道十三人,以及其他零散势力五十二人,全部歼灭”
文敛眼皮微微一跳,垂下眼,过了一会儿方问道:“和你们一起动手的,可是那晚在匡府现的人马”
“是,小姐。”
文敛闭了闭眼,慢慢抬头看向远方。夙清小心翼翼看她一眼,道:“小姐,那些人对一般百姓下手,罪有应得,死了也不可惜。小姐这样做,是在为民除害而已。”她看出文敛似乎有些心事沉重,小姐说,找出爆炸一案凶手,将其剿杀。因手上力量单薄,于是向那位天齐公子求助,这样杀人地事,没想到那位竟是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她犹记得回复的信上只写了五个字:如君所愿,。那位天齐公子,果然也是一个让人难以揣摩的人啊。
今日夙渊来禀报任务情况,杀人对他们这些暗护来说是家常便饭,可是小姐从小长在家里,又还只得十三岁,所以对于第一次下令杀人有些无法接受吧。夙清这样想着,顿时对前方静立的身影涌起一股怜惜。
夙渊似乎也明白了一点。想了想说道:“此次找这些人。白狼帮了大忙。将那日蛊尸地衣物让白狼熟悉气味后。很快便在城外地山林里找到了一些人。属下本想留下几个活口问话。不过被我们抓住自知无望后。那些人全都服毒自杀了。”
文敛知他们在安慰自己。遂嘴角扬起一抹淡笑。问道:“白狼可好”
想起那个骄傲地不得了。偏生实力又强悍地不得了巨型狼。夙渊露出一抹苦笑。有些无奈地说道:“找人地时候很好说话。可是一闲下来后就要找人打架。我们那一群人。个个都吃过它地苦头。”
文敛听了也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轻松起来。“那自然。白狼以前都是跟赫还有妩妩练习地。在它看来打架就是玩游戏。以前它只跟一两个人玩。现在有你们那么多人陪着。它自然要兴奋些了。”
夙渊听了咋舌不已。跟赫和妩姑娘打过架地狼。他们哪里是对手文敛回过身看着他。脸上有淡淡笑意。“你们不要小看这个打架。白狼可是在打架中教出个高手呢。”
夙清眼一亮。从旁问道:“小姐说地就是那个惊枭地少主。扶野”
文敛点点头,想起那个离开有一段时间了的少年。
夙渊更觉兴奋,抑制不住激动道:“小姐说的是,开始打架地那几次,人人都躲白狼躲地很狼狈,几次下来后,现自己应付地不如先前吃力了,身法似乎也快了许多。从那以后,每个人都想着法子地跟白狼打架,现在我都快排不上号了。”
文敛听了还没什么,一直跟着文敛的夙清却瞪大了眼,她那日见过白狼快如雷电的身形,却不知白狼在调教扶野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很不错的老师。小姐身边,不论人还是兽,本领都不简单啊。
文敛笑了笑,沉默片刻后向夙渊问道:“其余的人,都控制起来了吗”
夙渊马上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道:“是,匡衡和那位贝先生,按小姐所说的,将他们困在城里,不能出去与人通消息。”
夙清听了不解问道:“小姐不是正要引出那些人吗不让他们主动去联系,我们怎样顺藤摸瓜,将那些人找出来”
文敛听了,目光再次投向河面,淡淡道:“我不喜欢太麻烦的做事方法,这次夙渊他们找出来的人,还只是一些小人物。真正厉害的,一定更可怕,隐藏的更深。我切断他们彼此间地联系,就是要逼背后的人现身我总不能,一直被动下去。”
“夙渊,你去吧,有事再来告诉我便是。”
“是,小姐,夙渊告退。”夙渊躬身行礼,然后对夙清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开去。
文敛再静静站了一会儿,便领着赫与夙清回了客栈。
白天的寒士阁很热闹,文人学子高谈阔论,挥毫落纸,好学不倦之气蔚然成风。
此时
三楼赋诗作文,讨论激辩,也有人作学问作累了跑到透气,轻松轻松。这寒士阁主做得好的一点就是,一楼除了谈话聊天的休息室外,像棋牌室,蹴鞠场,游泳池,曲艺等等应有尽有,甚至还设了赌场。所以寒士阁在青越与癸丘名气虽大,却是毁誉参半,有许多正统清流对其嗤之以鼻。
现在快要到午饭的时间,所以那些去娱乐完了的人大多都坐在休息室,等着吃饭。坐着无事,自然要找些主题来说,从早上打牌牌烂到午餐的菜是什么,很自然地便说起了定州城里最近生地大事,闹市中心爆炸死伤事件。
举凡到这里的文人或是学子,和其他地方地都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少了一些酸腐文人之气,多了一些指点江山的豪情自然,也没有什么不谈国事的禁忌。
有人当日就在事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向在座的人将事件经过徐徐道来后,热火朝天的讨论便开始了。
有人双眉拢起,作忧国忧民状,“如今地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当街埋起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咄,就是有那胆大妄为心思狠毒之辈,才搅得朗朗乾坤一团浊气。”另有人激愤不已,“我青越自开国皇尊一帝定下了江山,奠定了中原三大国的大势后,得了几百年地安宁。连定州这样史上有名地边境乱镇,如今也是一片祥和,可是,就有人见不得这样地宁静,想要兴风作浪,为所欲为,犯下那样令人指的罪来。”
“这位仁兄,此言差矣。”旁边一位白衣书生拱手作礼后,慢条斯理地道:“兄台说贵国开国皇帝奠定天下三分地局势,倒也没错,可若说因此而得天下太平则有些言过其实了。先不说青越立国之后如何剿杀边境小国,与北方获国也是屡屡相侵,时有冲突。尤其最近这些年来,癸丘与青越多年争战,导致两国边境之民苦不堪言。战事之祸,更甚于天灾。而三年前青越军一直攻到癸丘玄启城,迫使嘉喜帝签下辱国伤民的城下之约。三年来为支付巨额索赔,癸丘国早已是疲不堪。说起来这定州如今已是青越的边城,定州生今次地爆炸事件,是否又从另一方面说明了青越穷兵黩武之气,对普通民众也产生了影响。既有此一因在,说天下安宁实是无法令人信服。”
早已有青越的学生按捺不住,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已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视着方才说话之人,喝道:“你简直胡说八道癸丘战败是自己君主无能,将士懦弱,现在却又将矛头指向我们。”说着双手抱拳作礼,向着某个方向一拜异常恭敬地说道,“当今圣上英明神武,青越国河海清宴,更有六王爷如天神降世,保境安民。百年前两国本是互不侵扰,后来癸丘国却屡次挑衅,犯我青越边境,难道我国要忍气吞声,纵是挨打也不还手那才叫泱泱大国之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