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问的有些玩笑意味:“你要英雄救美”然而语气听不出一丝玩笑,也不见得特别认真,却像是一个长辈同无理取闹的孩子说话一样,让扶野沸腾的情绪稍稍冷静点下来。
扶野不认为自己有错,也兴不起指责文敛的淡漠,只得哀求道:“小五,那女子可怜,我们助她一把。学武之人练就一身武力,不正是为了路见不平,行正义之事么”
“我不会武,也不认为自己正义。”文敛的语气有些冷,“你要救她,是你的事,方才你不是说,人人都有自由,你要去救,我不干涉,你去吧。”
本来理直气壮的行为,在文敛那样淡漠的眼神注视下,不知为何,他竟感到有些心虚。“我,我总不能袖手旁观,见人欺凌弱小。”
文敛冷笑一声,“我只问你,你要救,如何救将坏人打跑,便是救人出苦海刚才你也听到了,她父母俱在,家在此处,若要学书上以身相许誓死追随的故事只怕她未必同意,即便同意,以你现在的处境,你能将她带在身边将她老父病母一齐带着随你亡命天涯”
扶野额上冒出层层冷汗,不敢直视文敛的眼睛,挣扎着道:“我将恶霸打跑,将她平安的送回家,不一定,不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
“哦,是吗”文敛语气不变,“那之后呢她还是要来卖唱,还是会遇上恶霸,受你一番羞辱,在不敢找你找不到你的情况下,你以为他会什么都不做那姑娘便长此高枕无忧不,他会变本加厉,本来是娶回家中作妾,虽过得不如意但或许能安渡一生,但你的出现,会让他将所有的报复手段全使在你所谓要保护的弱者身上,或者是不堪的折磨,或者,干脆地取其性命。”
“不,不会的。”扶野惊慌抬头,满是惊恐。呆呆地看着文敛,全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在心里叹口气,知道自己不能逼得太过,稍微缓和下语气,往那边看去。女子已喝完了第二杯酒,抖着手端起最后一杯,却似乎连拿稳的力气都没了,洒出了好几滴。两个手下不停在喊着:“洒了洒了,不算。”
文敛慢慢起身,“这种事,是你今天第一次见,却绝不是最后一次,也不是只发生在这一处。你能救一人,却救不了天下;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这世间,若不自救,谁又能救得了谁我去买辆马车,要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文敛当真领着赫妩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走了出去,也没有再看那女子一眼。
扶野呆呆站着,拳头已握得发白,然而,他不知道痛。他看着那女子赴死般饮下最后一杯酒,看着花豹脸色难看地站起身,看着他两个手下撺掇着说最后一杯不算要重来,看着那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无助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为什么,他现在比以前更强了,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力有什么,攥着他的心使劲拉扯,有什么,就在刚刚,断了,碎了,再也补不回来。
垂着头,只是把双拳握得更紧,更紧。
第三章欲行仗义心沉沉
文敛买好了马车又置办了一些被褥用具,却没有离开,将马车赶到一株大树底下,笑着对妩妩说:“吃饱了饭,现在该要午睡一会儿,我们现在有了马车,正好可以随时睡觉。”
妩妩满脸欢喜,拍着手笑道:“睡觉觉,睡觉觉。”
文敛给她拉过薄毯盖上,又对坐在车辕上的赫说道:“赫看着,不要让不认得的人靠近。”
赫凝神看前方,闻言点点头。文敛拍拍他的肩,笑了笑,“赫如果想睡便不用理会,只管睡就是。”
赫回过头,认真看着她,“我不会。”
文敛呵呵笑了,“好,我知道赫不会睡觉,不过,我是不想让赫太辛苦啊。”
赫摇摇头,“不苦。”
到此文敛也有些无奈了,只得冲他笑笑,躺在妩妩身边,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太阳一点点西移,闹市的人也渐渐少了下来。扶野便是在此时踏着夕阳余辉一步步朝马车走来,一直充满朝气的少年,此刻却如这暮气夕阳般,活力丧失,每走一步似都拖着千斤重。
他看到赫坐在马车上,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在那里,他现在心里有太多不解,太多迷茫,需要找一个人给他解答,而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那个做什么事都一脸平静的人,虽然,那人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赫瞄他一眼,坐着纹丝不动,眼也不眨一下。扶野低垂着头,却不知道要怎么做,在来到之前,似乎有许多问题,可是现在,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呆呆站了一会儿。马车里传来一个淡定略带稚嫩地声音。“你再不上马车。难道是想在这里过夜”
那声音跟平时一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是呀。少年垂着头露出一丝苦笑。或许什么事对她来说。确实从不值得放在心上。于他而言是对十几年坚持地激撞甚至否定。可是对她来说。是无须挂怀地芥末微尘吧。
摇摇头上了马车。却见文敛端正地坐着。妩妩一脸童稚无邪地靠着她熟睡。居然连他上了马车都没有惊醒。对于她那样地绝顶高手来说。这真地是非常不可能也是非常致命地。难道说。旁边地那个人让她如此信赖。因为在这个人地身边。所以放弃了所有地警惕。扶野低下头掩去嘴角地一抹苦涩笑容。其实何止是她身边地两人。连他自己。在最慌乱地时候。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地人不就是眼前这个最不像孩子地女孩儿。这个人有一种神奇地力量。能让她身边地人产生信赖进而愿意跟从。如此人物。如此人物。便是爹爹和闾丘风也不会做得比她更好了吧。
文敛看他一眼。见扶野神色沮丧却没有大受打击呈现萎靡不振地样子。心里略为放心。遂说道:“你与赫一道赶车吧。赫。我们走。”
赫一扬马鞭。马车起动。缓缓走出这个暂时停留地县城。扶野瞧着赫地姿势。明白了文敛让他留在外面地原因赫不擅长赶马车。虽然不出大错。但那姿势和他平常见地真有很大不同。其实他也不会。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与赫勉力合作。总算让马车能够比较平稳地开动。
马车出了城。不知是不是跟一个自己向往地莫测高手一起练习赶车地事让他心神放松许多。感觉那股压着自己快喘不过气地负担似乎也轻了许多。心里一动。这难道是小五特意为之地么小五或许不像她表现出来地那样超脱无情。这样想着心里便更轻松了些。也终于开口了。“小五。我没有冲出去。”
后面静静的没有声音,扶野知道她在听,继续轻声说道:“那位姑娘最终还是被逼着喝下了第四杯酒,花豹有言在先,所以只得放过她,但是她已经昏过去了。那个老人还吃力的扶着女儿回去,没有人上前帮忙,他们都惧怕花豹,我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发现有人想上前欺辱就用石子将人打昏。我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家,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病得只剩半口气的妇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后,她没有哭,甚至连愤怒也没有,只是庆幸女儿能够安全回来。后来,那位姑娘醒了,老人叹气说以后不再去县里那家酒楼了吧,她不同意,因为只有在那里才有生意才能挣到钱,有了钱,才可以给娘治病。后来,后来,”少年抬头望天,那神色一时分不出悲喜,声音更轻了些,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去,“她说,如果不是为了等成林哥,她就是嫁给那花豹也没什么的,那样,或许还能给娘治病。然后都只是摇头叹气,再之后便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老人开始编完成了一半的草席,那位姑娘扫地做家务。然后,我把你给我的银子放在他们桌上,就走啦。”
她记得给扶野的包袱里放了二十两银子,他全部留下,那一家子应该不必再卖唱,可以治好了母亲的病安心等那个成林哥。
看着前头少年的背影,此时有一些萧索。静默了一会儿,扶野才再次开口,只是声音已不再如刚才般低沉,“小五,我本来以为那样的事是悲惨到谁都无法容忍,所以对于有人袖手旁观甚至出言讥讽,我当时真的,很气愤。甚至,”少年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对你很失望,虽然知道你一向冷淡,可是对那种事视而不见我真的无法认同。”
扶野低下头,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让小五生气。如果他此时回过头去看的话,会发现妩妩已经醒来,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文敛,却是淡淡地柔和地在笑。
“后来事情结束,我看到苦主的事后反应,看到他们并不如我想像中般愤怒难过,甚至听到那句就算嫁给花豹也没什么的话时,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如果连他们自己都愿意接受那样的命运,我有什么资格去说救赎。小五你说,人若不能自救,便没有人能够救得了,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扶野慢慢抬起头,握紧拳头,“可是,我不认为那样是对的如果大家因为没有力量改变现状,就认为那些事情的存在是合理是可以接受的,那是错的或许我以前的想法很幼稚,我现在的力量很弱小,我今天无能为力只是送出一点银子,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我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但是,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不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图一时之快解人危难便认为是行侠仗义,我会努力地做到最好。”扶野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文敛,眼里的光芒直入人心,“小五,你比我智慧,请你帮我。”
说完想说的话后,扶野便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依旧是少年特有的执着坚定,然而,又有什么不同了。
文敛什么也没说,回望良久,最后淡然一笑点头。
扶野顿时如满足了今生最大的心愿般,脸上绽放的笑容一时让整个天空都瞬间失色
第四章人生在世情哀哀
夜色如水,轻风如叹。\
天上月轮皎洁,林中草虫乱鸣,一堆篝火烧得正旺。扶野仰天躺在火堆不远处,只余睁眼的力气,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叫嚣着似要散架。他实在怀疑,小五是不是为今天他说的那些话进行报复,不然为何今晚停在此处过夜时会让赫跟自己比武啊,说比武还真是高抬了自己,根本是在给人家做肉盾嘛。武功高强恐怖如妩姑娘他也比过,虽然赫比妩姑娘是更胜一筹,可也不至于一番操练下来,让他觉得比被人剁了还难受。想起小五说出比试时脸上可疑的笑容,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
难道说真是物以类聚,所以像小五那样的人跟在身边的也是强大到如怪物样的人,那么,他跟在小五身边又算什么呢不懂世事的少年第一杀手组织的少主为什么他好像觉得第一个身份比较符合目前处境
扶野现在只余力气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这好像还是小五特别交待了赫手下留情的结果,小五说若换了平时与妩姑娘对练,那他现在是怎生一番情景就实在难说了,想着不由打了个寒颤。
文敛在烤野味,烤好了之后先给了赫与妩妩,然后向他这边看一眼,语气里似乎有丝快意啊,“扶野,你现在要吃么”
扶野转动着眼珠看过去,虚弱道:“再歇歇一会儿。”
“哦”文敛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句,语气一转,“可是就两只野兔,赫吃得比较多,或许等一下就没了,嗯,你要自己去猎一只吧”
“我、我,”扶野挣扎着翻了一个身,“给我。”以他现在爬的力气都欠奉的情况,哪有可能再去打什么兔子。
文敛眼中带笑,切下一大块肉让妩妩拿给他,妩妩走到他身边蹲下,他只是费力的动了动手指头。见他不伸手来拿,妩妩显得很困惑,奇怪的看着他,扶野在心里苦笑,小姐,我也是想动手来拿呀,问题是现在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妩妩再看他几眼,最后求助般地看向文敛,文敛慢条斯理地撕着手里的肉,对妩妩微微一笑,“放在他嘴巴上好了,这样他想吃,张张嘴就行,多好。”
妩妩闻言高兴地点点头,将肉往他嘴上一放便回来文敛身边,专心吃自己的那一份。可怜的扶野肉在嘴边却吃不了,阵阵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觉得口水已经流出来了,可是,以他现在的力气根本咬不动啊。他已经能够肯定,小五她,一定,绝对,确实,是在报复他
文敛却不再管他一个人在那自怨自艾,忽然问一边的赫:“赫觉得他怎么样”
扶野听到文敛是问赫他今天地表现。不由打起精神专注听。好久没有用手来吃肉。赫正撕得痛快。闻言只回了一个字。“弱。”
真是大受打击。他觉得自己已经强了好多了啊。而让他更打击地是。他无法反驳。因为比起赫来说。他又岂是一个弱字了得。
文敛听了点头。露出思索地表情。“是啊。光是练一套剑法和白狼对战。确实难有很大提高。”
“我进步很快了。”扶野虚弱地声音传来。因为嘴上放着一块肉。所以声音有些奇怪。“白狼很厉害。因为有它。所以我才能。变强这么多。”那个陪他一个多月朝夕练武地虽然只是一头狼。可在他心目中。是朋友和师父地存在了。
文敛含笑看向他。“是吗可能是你地武功太弱。赫强了些。”
“强了些”纵然还是很虚弱。扶野地声音依旧忍不住提高许多。尤其那个“些”字说得极重。“小五你是没有见过那些武林高手。所以不知道赫跟妩姑娘地武功到底是有多恐怖。我不敢说他们一定打得过我爹和闾丘风。但是在他们这个年纪有如此功力地。千百年来找不到第三个”
文敛稍稍来了兴趣,“这样啊,你爹和那个叫闾丘风的很厉害”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头领,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吧。
扶野忍着没翻白眼,难得小五有表现出这样无知的时候,如果他能动铁定要跳起来翻两个跟斗以示庆贺,“小五知道我爹是什么人吧”看她笑眯眯的样子,恐怕不仅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对惊枭也是了解的吧,真奇怪,当初那样防备,现在却觉即使她知道所有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轻叹口气,继续道,“我爹,即便不算天下武功第一,也是第二,那是因为他从小有奇遇,加上天赋突出和各种机缘,就是这样,也是在三十多岁时武功大成。可是赫和妩姑娘才多大,虽然我不太懂江湖上的事,我也知道,若让人看到了他们的武功,绝对会掀起一翻惊涛巨浪。”
文敛本是很有意思地在听,但听到后来却渐渐神情转为凝重,扶野躺在地上不太看得清她的表情,只觉气氛突然凝重了起来,转口问道:“小五,怎么了”
这样细微的转变,除了一直关注着她的扶野注意到外,赫跟妩妩也一齐向她望来,先给了他二人一个安抚的笑容,这才叹息着说道:“这个问题,我确实没有想过,看来以后他们二人不能再随意出手。”看向地上那个人问道,“扶野,以你现在的武功在江湖上算如何”
扶野拧眉苦思,“我没和外面的人比过,所以也不清楚。不过,我爹曾说我和惊枭的护法有一拼之力,但输在经验欠缺,尚差火候。”
“护法”文敛露出回忆表情,“就是那两个连白狼也挡不住的人”
扶野脸一红,虽然他现在算是被驱出惊枭,但那好歹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里面的高手被人说得这样不堪一击,心里总有些无奈和不自在,嗫嚅道:“都说了,是你身边的人不,狼,太厉害,爹说惊枭的护法在江湖上全都是一流的角色,要不然哪里能保住天下第一的名头。”
文敛不甚在意,却放心不少,点了点头脸上也有了笑意,“那就好办了,如今你与白狼亦能斗得不相上下,那至少也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往后若要动手,由你出面便可,这样,应不至于引起太大麻烦。你说如何当然,空闲时还要向赫多讨教讨教,白狼可是他训练出来的呢。”
扶野本要欣然应允,听得最后一句脸色大变,好不容易恢复来的一点力气也被吓跑了,吞吞吐吐道:“那个,讨教的事可容后再说,呵呵,动手嘛,我来就好。再怎么说我现在的实力应该是直逼长老了吧。”
“嗯,你爹不是说你经验欠缺吗正好可借此好好弥补。”
就这样,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扶野的第一打手地位就此确立,后来有很多人说,文敛当初相救扶野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保镖,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这样做,仅仅是不想太惊世骇俗,所以才只挑出了武功最弱的一个来应付。你说武功最弱的不是文敛么呵呵,她不是武功最弱,是完全没有武功,所以不算在此列。
等到扶野终于可以动时那烤肉早已没了热气,然而其美味却胜他以往吃的任何东西,一边吃一边向文敛发问:“小五,怎么你还会烤肉,还烤得这么香”
文敛眼也不眨地说:“我常去白狼那里,有时不回家吃饭,当然要自己做烧烤。”
扶野咽下一口,满足地叹口气,然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文敛,“小五,你真的只有十三岁么”
文敛往火堆添了根柴,看也不看他,“如果你不信,当我是千年老妖怪变的也成。”
又何尝不是呢十三岁的身体,里面却是刻满伤痕,且道道沧桑到妖的灵魂。
扶野被哽了一下,小声嘟嚷道:“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做,做不到的事。”
文敛瞄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当然有,武功我就不会,打架行侠仗义什么的,就更不会啦。”
扶野脸一红,声音更低了些,“那是因为你身边已经有了两个高手。”忽然一顿,抬头向文敛望去,奇怪地问,“小五,为什么你不练武你的天份比我还高,你有那么多心法秘籍,如果你练的话,说不定比赫妩都要厉害,为什么,你不自己练呢”
为什么,自己不练武文敛神情不变,笑意似更深了几分,仰头似乎在赏月,口中道:“已经有那么好的保镖在身边,我何必再辛苦自己。直须优游卒一岁,何劳辛苦事百年。不是么”
扶野一时怔忡,小五这句话,他分辨不出是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