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凌芮稳定了心神,她现在的后背被冷汗打湿了,无心去听台下的人在说些什么,只能尽力控制左手上的银光,不让它失控。
一名高台上主持秩序的灰衣一个箭步上前,搭住了凌芮的肩,一股深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手中流出,涌入了凌芮的身体里。
“砰——”
银色光波混杂着几丝蓝色的光芒,以两人为中心,势如破竹地向四周扩散开去。
台下众人不自觉地释放出自己的灵质,形成一个个防护罩进行防御,一时间,银白色的大厅里各种颜色闪耀。
“抱,抱歉……”凌芮捂着刚从金属仪上挣脱下的左手,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我还不能控制灵质。”
那位深蓝色灵质的灰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回头望向长老,请求示意。
长老看着金属仪上惊人的数值和变幻莫测的颜色,眼神中闪烁了奇异的光点。但转眼间,他就收拾好了疑惑和震惊,清了清嗓子,道:“杜将已经一百七十年没有从陆联吸收过新成员了,有些我们不熟悉的状况是正常的现象。”
凌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斗篷,将宽大的帽子向下拉了拉,挺起背,静静站在一旁。
高台边缘,颜小北担心地望着她。凌芮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凌芮,二十一岁,来自陆联。灵质初次评定,强度a级。”长老宣布了测评结果,他像是思考了一下,补充道,“强度还有待进一步测评。”
“这样吧,凌芮姑娘的灵质天赋十分优秀,驻地就定在陆联的风州吧。”
凌芮惊讶地抬起头,风州,是她上大学的城市,她也是在那里接到生存赛的邀约的。真的会那么巧的吗?
凌芮抬眼,静静看着长老。长老转过身来,将一份灵契放在她的手里,随着一道蓝色的灵质流过,凌芮感觉到了自己和这份灵契形成了共鸣。
凌芮对大长老扯出一个微笑,拉着自己的帽檐,低着头走下了高台。
颜小北连忙过来扶住凌芮,问道:“芮姐,没事吧?”
凌芮摇了摇头,拉住颜小北往一边走去,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站定。
人群中,还有些探头探脑的身影向她们这里张望。颜小北不安地扎耳挠腮。
“没事的,我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凌芮宽慰道。
颜小北摇了摇头,小声说:“芮姐,我是担心……你发现这里的老资历们都是海联来的吗?我只是觉得陆联的人在这里像是被敌视了一样。”
凌芮低下头,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从帽子中倾泻了下来,披散在她的肩头上。她摇了摇头,和颜小北轻声说:“别多想了。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还是和之前生存赛上一样,安安静静做好自己就够了。他们这些阵营、争夺,与我们无关。”
“嗯。”颜小北小媳妇样地点点头,看着凌芮转过身,继续看其他人的测评,她才小声地继续补充,“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安静下来。”
这时候,人群又一次爆发了骚动。这次的声音主要来自新人,也弄得老人们摸不着头脑。
“瞧,这不是‘鹰’吗?”
“他实在太可怕了。”
“对啊,还好当时我没有和他交恶。”
“瞧你们这些出息!”
“这是什么人?面对大长老还要戴面具,这么无礼吗?”
“别吵了,别吵了。‘鹰’朝这里看过来了!”
老人们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个被称为“鹰”的新人,是这次选拔赛当之无愧的焦点,风头一时无人比敌。
高台上,银色面具下的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挑出了一个玩味的角度,紧紧盯住了台下的某一处。他的身后,仪器上显示了耀眼的金色光芒,代表了他的能力属性,而一旁显示强度的数值,正在一路飙升,甚至高于刚才凌芮给全场带来惊讶印象的数值!
凌芮抬起了头。冷汗划过了漂亮的下颌线。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紧,直直地盯住了高台上的灰衣人。
而银色面具下的深邃黑眸,也同样紧紧盯住了凌芮!
两股视线就这样在空气中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面具下,隐藏着对于“凌芮”这个二十一岁的姑娘出现在杜将的不解。
人群中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多数人都说:“这两个能力强度高的怪物可不是撞在一起了嘛?瞧这□□味。”
凌芮心中苦笑一声,众人的猜测可与事实完全不搭边。
就在此时,“鹰”缓缓转过了身,对长老说:“长老,可以告诉我测试结果了吗?”
长老清了清嗓子,用惯用的语调宣布:“祁孜,二十一岁,强度s级。驻地定为……”
“长老,”祁孜出声打断了他,用一种彬彬有礼的姿态说道,“可以容许我自己选择自己的驻地吗?”
长老挑挑眉,多少年来,多少新人,还没有一个敢自己出声挑驻地的:“你说”。
祁孜温和地低下了头,谦卑道:“晚辈请求风州为驻地,还望长老能同意晚辈的不情之请。”
台下一片哗然。凌芮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风州,不是刚才那……”
“这可有好戏可瞧咯。”
杜将没有一人一城的说法,一般而言在大都市里面都有多个灰衣驻扎。
陆联之前没有诞生灰衣,同样,陆联的城市里面也没有灰衣驻扎,这次给风州派遣两名灰衣驻扎,按理来说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是,之前凌芮的测试那么受人瞩目的情况下,祁孜作为万众瞩目的强者,特意向长老开口申请驻扎风州,这其中针锋相对的意味就很重了。但是凌芮心里隐隐觉得,祁孜绝不仅仅是竞争的意思。
长老把眼睛眯起来,思索了一会儿。
求求您嘞,别给我这么个烫手山芋!凌芮心里咆哮。
最后,长老点了点头:“好吧,就依你。”
完了,这次是真的不能维持隐身状态了。凌芮抽动嘴角。
祁孜转过身,像是正常地走下高台一样,只是在抬头的一瞬间,朝凌芮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可是这个温和的微笑,在凌芮眼里却如针般锋利。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瞬间悄悄地连在了一起。
她对于“鹰”这样牢牢盯住自己感到了不解。难道他能一眼猜出自己在选拔赛中的身份?还是对于自己的测试结果抱有竞争的敌意?
凌芮深吸了一口气,思绪回溯选拔赛。这个祁孜,可真是迷团重重啊。
思绪飘到了两周前,选拔赛中,那一个挺拔的身影在火光和焦烟间的一瞥。
三周前,森林。选拔赛结束倒计时七天。
这是他们结束选拔赛前的倒数第二个副本任务。
凌芮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色袍子,将兜帽罩在头上,掩盖了自己的半张脸,下半脸带着口罩,浑身上下只有一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裸露在外面。她本身就高挑,踏着一双厚底的黑皮靴,和一般男子差不多身高。
颜小北跟在她身后,同样用黑袍把自己打扮得神神秘秘的,但她一直不自觉地缩着肩膀,没有凌芮的凌厉气质,而是显的很弱小。
她们两个一起穿过村口的牌坊,走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很大,与其说是村子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城镇。村子门口是一大片空地,已经有大量的参赛者聚集在这里了。他们大多三两成群或者一大群人聚集在一起,在谈论各种东西,有认真分析局势的,也有谈天侃地没个正形的。
没有很多人注意到她们两人的到来。两人就这样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等待任务的开始。
大约过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靠在一片阴影里的凌芮和颜小北了。
发现她们的人叫李轶,是个将近三十岁的青年人,是凌芮在第二个任务里遇到的。
他做人很聪明,很会看人眼色做事,但也因为肚子里充满了各种小聪明,所以凌芮很不喜他眼神底处的奸诈和算计。
李轶发现了她们两个,摆出一副谄媚的样子,静悄悄地走了过来,好像很明白她们两人不喜别人的打扰,小心翼翼地问:“啊,这次‘狐’先生带了一个新朋友啊。我还在想呢,狐先生如果一个人,怎么会还没出前一个副本呢,这哪轮得到我先到这村子里来呢,这果然是有原因的啊。”
凌芮从鼻子里给了他一个“嗯”。
但对方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凌芮想赶人的欲望,接着自顾自说了下去:“我们老大,自从第二个任务里和狐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这一直对狐先生十分向往啊。这任务也是一个比一个艰难,上个任务我们竟然折了两个实力强悍的帮手啊,这真是太凶残了。”
凌芮依旧给了他一个“嗯”。
颜小北怯生生地瞪着一双眼睛,小心地看着凌芮的动静,生怕她生气起来直接揍那个人一顿。
李轶继续说道:“我们老大的灵质强度也是顶尖的啊,这点狐先生您一定清楚……”
凌芮说:“重点。”
李轶被打断了也不生气,只是擦擦冷汗说道:“您看,这任务越来越难,您一个人也辛苦,不如和我们……”
“没兴趣。”
凌芮直接转身就走,一点也不给他面子。颜小北不安地打量了李轶一眼,急忙跟上了凌芮的步子。
李轶的肩头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拍了一下。他回头。
“怎么,他拒绝了?”何蒙青问道。
李轶摇摇头:“老大,这个人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这后面的任务,一个人根本做不来。”
何蒙青看着凌芮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凌芮和颜小北找了一个清静的地方,静静地等着任务的开始。
凌芮像是一根直立在地上的木头,整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仿佛永远不知道寂寞和无聊是怎么写的。
颜小北却十分难熬。但是,害怕自己的行为给凌芮丢份儿,她只能憋着一肚子的不安,老老实实地在凌芮身边站着。
凌芮发现了她的不安,叹了一口气,好心地说道:“你要是呆不住,就随便走走吧,快要开始的时候回来找我。”
颜小北如得赦令,一溜烟地跑了。
凌芮一个人站在阴影里,看着颜小北的身影远去,不由得感到一阵诡异的慈祥感,只能耸了耸肩,像是泄了一口气,向后倒退了几步。她感觉自己好像靠到了什么东西,在靠上的时候,兜帽被向后耸带了一下。
凌芮很顺手地伸手向后脑勺,要拉一下自己的兜帽。
欸?
怎么拉了几下,感觉牵扯到了什么东西?
意识到了什么,凌芮脸色青绿。
她僵硬地转过身,发现自己靠到的,是一个人的背。而那个人,和她一样穿着有巨大兜帽的宽袍。她一把拉过自己的帽子时,还顺带拉住了和自己背靠背站着的人的帽子。
那个人也是孤身一人站在一旁观察人群,脸上带着面具。只是,凌芮可以从他的眼睛里感受到一种名为嘲讽的情绪。
凌芮赶紧站到一边,道歉道:“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在选拔赛中一直维持高冷“狐先生”人设的凌芮,现在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这么大一个人都没发现!
“没事。”那个人的声音像是经过变声器处理一样。
他的兜帽被凌芮扯下了一半,一头乌黑的短发在下午的阳光中泛着青,懒洋洋地搭在银白色的面具上。
凌芮一下子看呆了,等她反应过来。那个人却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