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申城,它的曲调虽一点不粗犷豪放,却不失自然的活力。若是你看到申城自然的景物和它孕育的人民,仿若看见了一位江南小姑娘,活泼,婉约,又迷人。
春日里,阳光洒满了绿意盎然的大地。申城这个小花园,它天空干洁,风光优美。人若是身处在那里,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把心已情不自禁的就交给了它。
曾有诗人那灵巧的笔,把这美丽的自然比作人类的第二子宫。这寓意如此形象又如此深刻,听了就如同听到了母亲呼喊般的温暖。
世间的事情又怎么是诗人一个人说了算,也许有人该痛斥这跪拜自然的糊涂话,他们要说人类居住的房子才是人的第二子宫,可我要为诗人辩解说:“房子是自然的一部分,它只不过是人在自己自然子宫的微小蠕动。”
那散落在申城各个角落的美丽,都是自然自我进化给人类的恩赐。空气通畅,天空蓝的让人醉,风慢悠悠的吹,老母鸡懒懒的捉着落叶里的虫子,水牛安静的嚼着昨日的稻草。
半大的孩子,每天早晨站在门前的路上,迎着金黄色的太阳,看着远方水汽上升的薄雾。
呼吸着这美丽自然中的新鲜空气,申城人调和着自己的气息以保持着血液通畅,所以这里的人民精神饱满,心灵和谐。
每天,空气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早晨申城的大人喜欢端着饭碗,咬着萝卜茎子,畅聊着生活的闲事。她们头一句话总是:“你吃饭蛮?”
应答者常答道:“俺还没顾得吃,你吃毕(一声)了?”
整体上看申城依河而建,一排排的尖顶土坯房子坐落在绿树之下。虽然这些房子设计简单,材料普通,不如故宫那样蕴含着历史的气息,也不如巴黎圣母院那巨大的石柱等带给人感官的壮观,但它是寄托我心灵的精神殿堂,因为我爱这里的自然,我爱这里的人,它让我感觉到了温暖与幸福,是我心中的美学。
人们住在这样的房子下,冬暖夏凉,那贴近大地的颜色使他们心灵平静,如一条小溪般默默的流淌。房子的门前就是这里人的土地,它们被勤劳的申城人平整的四四方方的,不管春夏秋冬都透露着各色绿。
田野的尽头是灰绿色大河堤,它忍受孤独,如伟岸的父亲守护着申城的人民。灰色古砖的申城山洞,穿过了壮丽的河提,那里是申城的人工闸门。高大的四根石柱支起大闸门。闸门下面是小黄河,它脾气一般温顺,只是在夏季的雨季会变得暴戾。
河水静静的流淌着,在阳光下荡着绿波。小时候,我会故意扑打着水面,聆听她的声音或是藏入她的怀抱感受她的丝丝气息。
河边的灰土地被洪水刷过,被风吹过,被太阳毒晒过,干涸,燥热,裂成一块快小年糕。水中的土丘子,被水一天天剥削,它整了个好样子,火车头一样的姿态。一,二,三共五个天然岛。鹅蛋,羊头子,驴嘴外形不一。
岛上的草和树,留下水侵略后的泥土,阳光在叶子上留下了闪亮的光,风吹进这片独林,哗哗的响着。渔船停靠在河边,水浪拍打着它,咚咚的伴着船壳摇摆。
河对面,沙滩晒着金色的肚皮,一望无际的护堤林,它们环环相生,贪婪的吮吸着阳光。这天然的自然风光犹如巴尔扎克笔下《幽谷百合》里那样的美丽,而这里面住着一位如莫瑟夫伯爵夫人一样美丽的人,所有的一切给我以无尽的想象力,这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人间天堂。
在有土的地方,时常会看见申城盛产的神奇野草,大刺儿菜、紫花朵朵的细叶益母草、马齿苋。风吹动了绿叶,这些真正申城的生灵在摇曳。风传播了种子,它落在泥土上。春天的气息,春天的雨水唤醒了它们长出新的生命。
每到秋末的时候,孩子们都会用火柴点燃那些又厚又高的蒿草,可这些生命透露力量,即使被调皮孩子野火烧过,它们依旧春风吹又生。
申城这个土地老爷不知用了什么心思,居然还留住了麻雀,黄鹂,啄木鸟等等鸟儿的心。一望无际的原野,它们叽叽喳喳的,拍打着翅膀自由自在的飞翔。
早晨太阳刚放亮了眼,乡村的好声音便开始上演。来的最多的要数斑鸠和麻雀,它们歌唱着,从一颗树上飞到另一颗树上捕着虫子吃。
至于申城那些神奇大个的动物,给我们印象最深的要数野鸡。可以说它是申城最大的野鸟,可并不是所有的山鸡我们都喜欢。对于那灰色毛羽的母山鸡,它长的如同蹩脚的老鸭,一扭一扭的,大家便对它们毫无兴趣。小伙伴们都认为它们是鸡界的丑八怪,臃肿的身材,沙哑如乌鸦般的嗓音,甚至它们逃跑的动作都毫无优雅可言。
而我们偏爱是那毛羽光亮的公山鸡,它们那俊美的身材,是自然的艺术品。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从来都是认为它们是鸡界的“美男子”。
可是爸爸从不让我们捉它甚至靠近它们,说凡是野外的禽鸟都是流落山野的妖怪,会带来惨绝人寰的瘟疫和不幸。他吓唬我们说先前有个赶路的读书人露宿寺庙,用油灯迷惑了它们。夜里他禁不起诱惑,撒了盐用火烤了吃,第二天深夜读书人就暴病身亡。巡夜的老和尚看见了他的尸骨,划开她的肚皮,里面塞满了羽毛。
我不知道爸爸是在哪里道途听说的,只是半信半疑这样的鬼话,他却对此种传说深信不疑,认为是贪吃人应有的报应。但我们偏偏喜欢捉山鸡,因为我们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摸到它那柔软羽毛。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机会捉到过哪怕一只,还没来得及靠近,它们已经落荒而逃。
还有就是爸爸也从不会碰那些黄嘴角的王八,在他认为它是神仙派往人间的使者,通了令人敬畏的灵性。
有一个大雨瓢泼的夜里,爸爸无意间在雨水暴涨的水沟里发现一只浮游的动物。一开始他以为是一只夜来觅食的青龟,然而不是,事实证明它正是那个有着黄嘴角,坚硬盔甲的古怪东西。爸爸深深的望着它,和它通了秘密不宣的“语言”,虔诚的祈求了它的原谅,然后就半蹲在松散的泥土上,双手捧着放生。
其实这只不知来历的怪物不止爸爸偶然碰到它。在申城,至少有三个人已经捉住过它。张叔叔就是其中的一个,只不过一年又一年的过去,它的个头更大,约莫有四斤多。
在这里生活,即使有不可逆转的悲伤,落后迷信又穷困,但它却仍然散发着无以伦比的幸福。有时候我在思考到底是什么让人们在饱含泪水的岁月里,生活仍然能够熠熠生辉,本该凄凉的眼神还有饱满的色彩,贫困的生活有了互惠的友善?
一切的答案,也就是这美丽,神奇的自然风光,也只有如此优雅的自然风光才有这样的魔力。也就这里,才能造就像千惠这样的人。千惠是我童年时代的挚友,若是你真正看到她一眼,你就会再也忘不了。千惠说她是镶嵌在申城金字塔上的美丽贝壳,在我心中,她比贝壳更加的令人着迷,贝壳只不过把它神秘的文字雕刻在生命的岩石上,而千惠外表清秀,内心善美。
夏天的午后,空气沉寂,知鸟一动不动的趴在树上不知疲倦唱着对自己短暂生命的赞歌。在这无尽的蝉声中,我低着头,摇放双脚坐在小黄河的平石桥上。千惠在一旁,她堆积了一叠梧桐叶子,把它们叠成三角的形状或是搓成麻花似的细卷扔到河里。
她圆圆的脸,总是带着微笑,好像红透了苹果。我会用细石子敲打着平静的水面,有时候打着水漂。千惠学着我的样子,她的脸在阳光下浮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出发,千惠。”我欢快的叫着。
“一,二,三,四,啊,才四个。”她张望着说,然后做出了胜利的姿势,等待着我夸奖。
“千惠,你真的很厉害啊,俺们再来。”
“谁怕谁啊?”
到了中午,我会到千惠家玩一会。她家和我们家光景一样,甚至申城人所有的人家境都几乎一样。除了坐的几个椅子,睡觉的大床,一张吃饭的桌子,还有一个贡养祖先用的大贡桌,便什么家当都没有。
地上的蚂蚁,一窝一窝的。我们找来豇豆里的毛毛虫,放在蚂蚁窝边,看着它们把这美食抬回家。玩够了蚂蚁,我们会拽着槐树叶子吹喇叭。若是看见墙外的葫芦蔓上有不成气候的葫芦,我们会把它扯下来,栓个绳子荡秋千。
等到十一点的时候,我饿了就跑回家。妈妈在做饭,猪趴在圈门上嗷嗷叫。在申城,每家每户都养头猪。它们吃申城人吃剩下的剩饭剩菜和米糠,但却是申城人过年的希望。
猪吵的我难受,我想让妈妈快点喂猪,说道:“小妈妈,猪儿吵死,我受不了啦。”
妈妈喊道:“老儿,人都没吃,猪吃啥子嘛。”
我想也是,就没有说话,忍了它的大吵大闹。可猪人家不愿意,吵着要翻墙头。
我又对妈妈说:“妈,嗯,想想办法啊,随便给她点吃?”
妈妈张口就说:“掂箩筐,拿着小铲子,自己出去寻草去啊。”
寻草就寻草,还能逮着蚂蚱玩。我没有拿妈妈挖菜的小铲子,躲过了妈妈的眼睛,带着镰刀跑了出去。田埂草偷吃了农民洒下的牛粪,猪粪,长得很深。咔嚓,咔嚓,我手掂着草头,一刀草平川。割完草,我越过了水沟,小跑着就回到了家。
“猪,我回来了咯。”我扯着嗓子喊。
猪不懂人间爱,我把草藏在屁股后面,它张着大嘴巴叫。我亮出了一筐草,它眼睛有了神,趴着蹄子想吃。我抖了草,猪摞下了蹄子,咬着大牙吃。
“老儿,猪吃了草,弄脏了猪圈怎么办啊?”妈妈生气的说。
我笑着跑进了堂屋,喊着:“妈妈,可以吃饭了吧。”
吃过了午饭,我和千惠继续我们的游戏。那不求回报的申城母亲给我们提供各种素材,做娃娃的黑泥巴,弹弓的树杈,鱼竿的竹子,吃桑葚叶的老水牛,喝椿树水的花大姐,赛跑的泥巴路,捉迷藏的屋角,寻宝的水洞。
那自然中的游戏,我们反复的玩,它凝结成了我们那代人人性的坚强,善与朴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