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瑶打开燕王府送过来的礼盒, 里面约有一斤极品的血燕, 一斤上好的银耳。除此之外,还有一套小太监的衣服。她提着这衣服, 想象着自己打扮成小太监跟在他的身边去城外迎接父兄, 不由得一阵脸红, 这混蛋, 总是趁着各种机会占她的便宜。
但一想到能够出城, 傅锦瑶又是一阵雀跃。
她很快就可以见到父兄了,虽然她不一定能够和父兄说上几句话,但能够提前看到,她就很满足了。如此一想,她又觉得赵樽这个人, 一旦和他交好, 还是很不错的。
文哥儿已经搬到前院去住了, 顾姨娘听完了前院婆子对文哥儿起居的禀报后,便来到傅锦瑶的屋子里, 饶是她曾经在娘家见过世面的人,看到赵樽送过来的礼物, 也少不得赞叹,“天家果然是天家, 吃的用的就不一样。我听说燕王府里没有女眷,怎地还有这些滋阴的补品?”
“听说燕王喜欢斤斤计较, 他府上虽然没有女眷, 可别的王府里有的, 他府上也必定要。听说有一次内务府少给了燕王府一匹贡缎,理由是那贡缎只能王妃用,王府里没有内眷,不如省了。说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就为这事,他竟然闹到了皇上跟前,说内务府的人歧视他未娶妻。”
顾姨娘“噗嗤”笑出声来,她盯着傅锦瑶白皙羞红了的脸蛋儿,心里不由得感叹,当年她怀里那个奄奄一息,差点就没命了的女孩儿如今竟然长这么大了,有人爱慕,可以说亲了。
“瑶瑶,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傅锦瑶警惕地扭头看顾姨娘,呐呐道,“姨母,怎么,怎么问这个问题?”
顾姨娘牵过傅锦瑶的手坐在桌前,她抚了抚色泽上好的血燕,“皇子之中,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皇太孙虽然没有娶妻,府上却有七房侍妾,房里还有四个通房,如今只是待价而沽,琢磨着娶一位将来娘家能拱卫他大位,足以与燕王抗衡的姑娘。可燕王不同,姨娘与他有过两面之缘,他端正,守礼,磊落,也勇猛有谋,不说这些,端端从他的皮相就必定有不少姑娘想要嫁给他,那瑶瑶呢?”
傅锦瑶低下头,她沉默半天,才抬起头来道,“姨母,瑶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瑶瑶以前糊涂,做下很多错事,如今只想多陪陪爹爹姨母,和哥哥弟弟在一起,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傻孩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已经不小了,上次我回去,你外祖母都开始担心你的婚事了。”
“哥哥呢?哥哥还未娶嫂子,我比哥哥还小,我急什么?”傅锦瑶也不说今生不嫁的话,有爹爹和姨母在,有哥哥在,他们是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当老姑娘的,国公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你哥哥才十八岁,你爹爹不可能这么早让他娶妻。他常年跟你父亲在军中,也没见过几个姑娘,如今议亲,也还早。”
这种话,也只能点到为止,顾姨娘提醒傅锦瑶之后,便不再多说。
到了晚间,黑暗笼罩着整片大地,帐子里比外面要更黑一些。她从不喜欢在屋子里留灯,只觉得黑暗能够带给人更多的安全感。躺在床上,傅锦瑶枕在合起的双手上,忽闪着一双眼睛,不由得想到前世今生与赵樽见面的种种。
只觉得,一个人想认识一个人真是不容易。
前世,她以为自己是了解卢云生的,可是多年夫妻,她到死都没能知道,卢云生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以国公府嫡女下嫁,跟着他从南到北,北地之上,百废待兴,她跟着他吃了多少苦。
而卢云生,何曾把她放在心里过?
数九寒冬,他在堤坝上修水渠,她给他送饭,不小心掉到了深水之中,被人打捞起来。她九死一生地活过来,他非但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还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一顿埋怨。
那么赵樽呢?他明明是世人眼里“阎王”一般的人物。前世卢家的人想要卢云生停妻再娶,他敕封她为定国夫人,给了她一张保命符。
傅锦瑶不怀疑赵樽是个好夫婿,可这样好的人,是李燕青的,而不是她的。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般福气,她也不愿意拿父兄冒任何险。父亲一生保国爱民,声威赫赫,辽人,鞑靼对他无一不是望风而逃。而赵樽将来肯定是要走上谋逆之路的人。
届时,父亲是站在大梁朝廷这边,还是和赵樽一起走上造反之路?赵樽位列九五之尊后,定国公府又将何去何从?难道要像当年的云侯一样,狡兔死走狗烹?
人心,是多么脆弱,经不起任何揣摩和试探,傅锦瑶不敢拿自己的亲人冒任何险。她已经错过一次,不能一错再错!
第二日一早,傅锦瑶很方便地便出了府门,用的托辞是,外祖母家来了人,接她过去玩一天。有了燕王的敲打,安远伯府的老夫人这几天吵着闹着要把崔依云接回去,状都告到皇后那里去了。
老太太扛不住,傅慎高也不支持,崔依云被接走后,老太太便病了,无暇管傅锦瑶。
严氏深知,因为韩姨娘小产的事,大房这边已经恨上她了,她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傅锦瑶愿去哪里去哪里,她也断无阻拦的道理。
傅锦瑶在马车里把衣服换上,马车驶到燕王府门口的时候,燕王正站在门口,看到她的马车过来,眼睛一亮,走到车前掀起帘子看到坐在里面的傅锦瑶,一身小太监的装束,面白如玉,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瞪着他,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心跳也跟着快了许多。
傅锦瑶跪坐在垫子上,撅着一张嘴,她有些不满赵樽让她打扮成小太监的模样,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表达自己的不满。
“呵呵!”赵樽就坐之后,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你跟着本王出来,难不成要扮成护卫的模样?”
傅锦瑶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将他白皙修长如青竹般的手拍得通红。赵樽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你瞧,伤还没好呢,你就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自己的手!
不过,赵樽的手背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嫩痂,被傅锦瑶一拍,裂了几道小口子,眼看就要渗出血来。她别过脸,不去看,嘟着嘴,半天才道,“是你自己伤了,与我何干?”
赵樽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拉起来,让她坐自己对面,“我又没死,要你这么长跪着?我身边的明卫,就那么几张熟脸,走出去,没有不认识的。你扮成护卫,不合适。”赵樽上下打量傅锦瑶,“就你这小豆芽的身材,让你当我护卫,岂不是越发引人注意?”
傅锦瑶抬起头来,迎向他的目光,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一片坦荡,如同明媚春光之下的一泓清泉,反射着阳光点点,格外亮,令人一眼便醉入其中。
傅锦瑶的心不由得跟着狠狠一颤动,她连忙垂下眼帘,嘀咕道,“你才是小豆芽。”
赵樽嘴角的笑容越深,他松开握着傅锦瑶臂膀的手,只觉得那柔若无骨的感觉已经刻印在他的骨子里,两只手搓了搓,偏头看她的脸,“等出了京城,你就换回来,做我的丫鬟可好?”
“我不会伺候人!”傅锦瑶想着还不如当小太监呢,当他的丫鬟,岂不是要整个大梁的人都知道了?
燕王府何时有过丫鬟了?
“这样啊,那你今天跟在我身边,我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马车里,你准备以什么身份随侍左右?”
“这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你只需记得我是你表弟即可!”傅锦瑶道。
赵樽想了想,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道,“可我没有表弟,你知道的,我母妃娘家的人全部都死光了!”
傅锦瑶顿时哑言,淑妃原本只是云皇后带进宫里的丫鬟,侍寝第二日,皇帝以淑妃是云皇后身边的人为由,封她为嫔,诊出龙脉第二日便封为淑妃,为四妃之一。
好在,淑妃与云皇后姐妹情深,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背叛主子的事。云皇后自尽后,淑妃更是把赵樽视为己出。淑妃本是云皇后小时候在路边捡的小乞儿,收入府中为丫鬟,云侯满门被抄斩,再无一人,淑妃自然也没有了娘家,而赵樽更没有表弟。
路途有些遥远,赵樽从马车里的暗格间拿出了几盒点心,放在桌子上,推到她的面前,“今日一早,才从六和斋买来的。要不要尝一尝?说起来,六和斋是你外祖家的产业,不过你能尝到的次数应当不多。”
六和斋的糕点非常有名,每天卖出的数量却并不多,主要是求精不求多。前世,傅锦瑶吃过六和斋的点心,虽然喜欢,却从不曾派人去买,更不会叫外家的人相送。
那时候的她何等清高!
后来,外祖家受牵连,满门无一幸免,六和斋也就不复存在。她曾经有多瞧不起外家,往后的十多年里,她便有多后悔。
傅锦瑶拈起一块,轻轻地放在口中,梅花糕入口即化,她咽下去的时候,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糕点很难吃?
赵樽一贯不喜欢吃甜,还是拈了一块相同的梅花糕放在口中,味道还不错,于他而言还是太甜了。
那就不是糕点的问题了,赵樽看着傅锦瑶的侧脸,马车在行驶的过程中,车帘子被风吹开,一缕缕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照射进来,映在她的脸上,白皙如玉的肌肤,能够看到上面细细浅浅的绒毛,如婴儿般柔嫩滑软。
他收回目光,挪动了一下身子,对上傅锦瑶,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