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凫留在风波亭等候,临风追着花轿下山劫持了新娘,他戴着一副鬼脸面具,张牙舞爪把媒婆吓得屁股尿流,落荒而逃。
临风带着新娘返回风波亭,白凫只见那新娘面色憔悴,身娇体弱,靥态愁苦,却端得副病如西子,我见犹怜的模样。
“月娘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她声音娇脆低缓,跪在临风跟前磕头谢恩。
白凫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嫁衣诱人,粉妆娟面,好似倩丽月季花。她记得叶家的确有个叫做月娘的姑娘,还是多年前叶晟樱告诉她的。
“你不必谢我,是她让我救你的。”临风走到白凫跟前,他想要的是白凫的一声感谢,便抱怨着,“为了救她浪费了我多少迷迭香,多年的心血就这么耗费了。”
月娘听后立即向白凫行礼,“多谢姑娘仗义相助,月娘感激不尽。”
白凫睨了他一眼,含笑招呼月娘,“同是天涯沦落人,月娘不必多礼。”
“如今婚事已灭,你有何打算?”白凫扶她坐在自己身边,将掉落的红盖头捡起小心翼翼地交还给她。
月娘愁苦地摇头,目光暗淡地看着白凫,“月娘在世上无依无靠,天大地大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只怕爹爹、樱姐还有徐州夫家都不会放过我的。”
她声音低沉,略带哽咽,白凫凝望着她的面容,暗暗问道,“你说的樱姐可是叶将军的女儿叶晟樱。”
“正是。”月娘点头,忽而慌张哀求,“姑娘既认识她,还请不要向她说出我的行踪,否则——”
她背过脸去,抓着白凫的双腕缓缓滑落,白凫清楚的看到她手腕上的伤痕,想必为这场婚事受了不少的罪。
白凫轻轻拍她的手,“放心。我既然救了你又怎会将你往火坑里推?”
月娘看着她清丽明亮的眼眸,舒缓下来。
临风提议道,“既然你无处可去不如就跟随我家小白去醉雨轩,那里虽然是烟柳之地,大家却相互扶持,也可以凭自己的能耐丰衣足食。”
月娘犹豫片刻,答应了下来。“姑娘与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月娘愿意跟随姑娘,做一个贴身侍婢伺候姑娘。”
白凫心领神会,她终究是个良家女子的心态,不甘心做一个青楼女子,故此才愿意屈身做一个侍婢,既可以承了白凫的搭救之情,又可以避免被人识破身份或是沦为男人们的玩物。
月娘跟随白凫回到醉雨轩,射卿急忙差人伺候她洗漱更衣,命侍婢采莲带月娘下去熟悉醉雨轩的情况,她迈着轻巧玲珑的世家女子的小步,双目四处查探,青楼一入再无贞洁,即便将来遇上有情人,也难免遭受世人的非议和唾弃,月娘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白凫去浴房沐浴时射卿亲自来搓澡伺候,请退伺候的婢女,借机询问,“白女史今日出门想必收获丰厚啊?”
白凫仰头看着周遭朦胧的水雾,掬一捧花瓣放在鼻翼间,轻轻闻着芳香,并缓缓道来,“姐姐说的收获不知是指些什么,倘若能算上月娘的话,那便是个收获了。”
射卿识人自有一套门道,那月娘骨子里透着一股清高,只怕醉雨轩入不了她的眼。
“月娘到底是个小姐出身,咱们这儿又惯不会威逼利诱,屈打成招的,若是伺候不好白女史,可换了旁人来。”射卿旁敲侧击,虽然白凫女史的身份没有公开,但到底是总教钦点派来的,有些事情不便直说,好歹还要征询她的意见。
“这得劳烦姐姐多费心了,我素日里使唤的采莲还算习惯,至于月娘我希望她能与阁楼里的姑娘们平起平坐,而不是做个婢女。”白凫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射卿心中揣测她的用意。
“女史的意思是——”射卿欲言又止,又怕自己的猜想错误让她恼怒,只是迈出这样一步到底有何妙用?
她怔怔地看着白凫,狐疑而敬畏,她看不出白凫的城府,更看不出她的计划,就像当年她怎么也看不懂那个人。
射卿幽幽悲叹一声,转移了话题,“也不知昨晚的那位公子会不会来,看得出来他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昨儿梁锦特意留心了他,神色匆忙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来到这儿。今晚不知还会不会来……”
白凫笑而不语,射卿在男女之间摸爬打滚了二十多年竟也看不出来她的内心深处,只觉得她似笑非笑,喜怒哀乐叫人摸不着头脑。
射卿伺候她更衣,红裙袭地,发丝飘逸,红唇搭配,相得益彰。她赤脚走出浴房,蜜罗香悠然释放,背影曼妙清艳绝世,射卿恍然间看到那人当年的影子。
西厢房的门半掩着,采莲推开房门,低声说了个“请”字便关上了房门退出门外,卓越伸手本想说些什么采莲已然消失不见了踪影,他转过身看着房屋建构,物品摆件,旋即坐在桌前自行斟茶品味。
白凫斜倚在绢花屏风后,柔软葱白的手腕支撑着脑袋,静静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卓越坐下来时脸正对着屏风,白凫厌恶地轻瞟而过,收回了视线。
他停下品茶的姿势,不停把玩着茶杯,愁眉紧锁。
“这杯茶水是蓿凭为公子准备的,不知公子尝了觉得如何?”白凫声娇气软,犹如媚人狐女。
卓越寻声望去,只见屏风后面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斜倚着正对着自己,她一身红装如待嫁的女子,声音清净带着点娇媚,玉趾微露天然去雕饰,斜倚的姿势好似柔软的柳絮。
“在下尝了只是觉得奇怪,这杯茶明明有几分花香溢出,且色泽清淡,入口时清甜,回味时为何却比浓茶还要多些苦涩?”卓越面带笑意地问道。
白凫声音轻微,“此茶本是花茶,乃是勿忘我花,弹指忘忧花与洛神百合花研制而成,然则窨花时加入了三滴女儿泪,烫花时又加入了三滴女儿酒,因此入味清甜回味时却比寻常的浓茶还要苦涩。”
卓越默而不语,脸上挂着几丝忧伤。所谓品茶如品人生,女儿泪多相思之苦,女儿酒多欢好离别之痛,在一起时欢乐,过后凄凉,思量难忘。
白凫缓缓起身熄灭了烛火,屋内僻静阴暗,只剩月色冷辉撒向房内,卓越敏锐地提防着周遭,一双玉臂环绕在自己腰间,屏风内的女子从身后搂住了他。
如此猝不及防地拥抱让他手足无措,她双臂轻轻的拥抱着自己,柔柔地,仿佛没有力气一般,只要他轻轻一动便可挣脱,但他怔怔地岿然不动,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竟有几分熟悉和眷恋。
身后的女子好像除了浅浅的呼吸便只剩一个影子一般,她身子骨轻柔如棉絮,贴着他的后背,卓越心潮波动,拳头拧成一团,他不该对其他女人动心的,为何却不愿拒绝身后的女子?甚至连她浅浅的呼吸声都这般留恋?
“你要拒绝我么?”耳边传来她娇弱银玲般的声音,从耳膜渗进骨髓。
他猛烈地抓住她的手,转身时透过清冷的月光隐约看到那张念念不忘的脸,美丽动人,眼神迷离动人心魄,与自己对视。
她手腕轻轻勾上他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胸脯四处蠕动,意图点燃他心中沉寂的火苗。
“舜华……”他声音缠绵略带悲怆,搂住她,亲吻她,白凫却避开他,卓越这才将她抱起走向粉帐床头,拉下帷幔,芳香四溢扑鼻袭来,他头脑昏沉很快便入睡。
白凫提起被他扯下的衣裙,捋捋青丝,双手卷起裙摆,玉趾落地时松开,裙摆如妖艳的红玫瑰绽放开来顿时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走到屏风处弹奏一曲,入夜渐深,白凫回到自己的房间入眠。
卓越醒来后四处寻找白凫,连房的几处住客均被惊醒,射卿急忙前去招呼,“客官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儿的姑娘伺候得不好?客官尽管告诉我,我必定好好为客官教训着也就是了。”
“舜华在哪里?”卓越恨不得把每个人抓起来,仔细审问。射卿等人见他勃然大怒,面面相觑。
“哟!公子这是春心荡漾啊?看来射大姐说错了,咱们的姑娘伺候得很用心,否则公子怎么会难以忘怀呢?”墨玉摇摆扭动着身躯走到他跟前,讽刺打趣道。
卓越这才心思安定下来,许是昨晚梦魇未消,也或许是自己太思念她了。但是那种感觉经久不散,无法释怀。
“惊扰大家,实在抱歉。”卓越拱手赔罪,眉宇间几分忧愁。
墨玉又道,“我今儿早上去看望蓿凭妹妹了,她身子骨可糟糕了,红一阵白一阵的,从前可没这样过。蓿凭妹妹昨晚第一次侍夜,即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该体谅些才是,公子昨晚可是用力过猛了?”
墨玉羽扇轻捶他的胸膛,百般调戏,卓越臊红着脸,醒来后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自己的衣服掉落在地,但她这样说,难道当晚真的做出了逾越之举?
卓越懊悔不已,心想自己约摸把她当成了心仪之人,这么多年对她的承诺没守住,连……唉!卓越幽叹一声,道,“请代我向姑娘赔罪。”
墨玉不依不饶,笑道,“这可不行,一码事归一码事,你要道歉自己去,蓿凭妹妹现在乏了,公子若真有心不妨今夜亲自登门赔罪,这样才算厚道。”
卓越也想知道自己昨晚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心中亦有一个念头,想要见一见蓿凭的真容。
他离开时回头看了眼醉雨轩,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些牵引,沉寂的心仿佛重新躁动。
卓越走后,墨玉去了白凫的屋内,吃了几个点心,喝了杯水,想着怎么调侃她。
白凫先行戳穿了她,“你可真行,没有的事情都说的如假包换,昨儿我去风波亭遇着个媒人,你不去干这行真是屈才了。”
墨玉起身道,“妹妹说笑了,只要进了醉雨轩,哪能清白?即便出去说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人会信呢?”
白凫笑道,“清白与否在己不在人,姐姐这么说只当是人言可畏了。”
墨玉斜眼睨着她,坏笑几声,“如此谦谦君子,蓿凭妹妹不会心动?”
白凫调侃她道,“原来姐姐今早仗义执言是看上那谦谦君子了?也对,谦谦君子自然不是那些浊物可比的。”
墨玉见她拿自己的话来打脸自己,便解释道,“妹妹可别枉费了我的一番苦心,那公子今夜不知还会不会来和妹妹赔罪?”
白凫见她眼神怪异便知用意不浅,嬉笑怒骂后去看望月娘,她已然熟悉醉雨轩的氛围,只是还差一股火候让这柴燃烧出火焰。
黄昏后陆陆续续的香客步入醉雨轩,诗酒美女,其乐无穷,昨天败阵的男人们今日继续叫价,要白凫伺候,既显摆自己的能耐和尊严,又能抱得美人归。
两家争得头破血流,加上喝了些酒意气风发,卓越挺身而出直接开出五千两买下白凫。
不甘心的男人抡起茶碗直接砸向卓越,他迅速避开来到男人面前,右手掀开半开的长袍一脚将那人猛踹得后退几步,捂着肚皮跌倒在地。
“好!”人群中有人高呼,拍手称赞。
射卿亲自将他引去西厢房,只见采莲站在门口等候多时,施礼说道,“公子请回吧!姑娘今日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这几日等风声过去再行见客。”
射卿面露难色,赔笑道,“真是对不住,我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这样,五千两我先让账房退还给公子?”
卓越深吸一口气,淡淡说道,“不必了。”
“那公子要不要让其他姑娘来伺候?”射卿问道。
“不用麻烦,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卓越忧郁的看着西厢房,独步走进,整理一下衣物,自行歇下。
白凫坐在镜前手指轻卷发丝,面无表情冷若霜雪,眸子像有一把冰刀,略有所思,目视前方。坐到深夜方才起身去了西厢房。站在屋外驻足远望,心情低落沉重,红唇轻颤,如吞噬无情的焰火。采莲端来一件玉佩,勾玉上刻着一片叶子形状,那是叶家独有的图案。
“进去时不要惊扰了公子。”白凫吩咐道。
采莲点点头,“请姑娘放心。”
采莲轻轻的推门而入,白凫这才转身离开,心如月光般清冷,一袭红衣如暗夜生长的玫瑰,布满针刺。
晌午后采莲叫醒了白凫,“姑娘,不好了,有侍卫闯进来了,还有纪王府的叶孺人也来了,好像是要抓人,这可怎么办?”
白凫手臂轻挥,采莲便默默退出去。白凫修长的眼睫毛合拢,嘴角微扬,继续睡着,叶晟樱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