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还想帮一帮萧玉珠不成?”秦暄笑笑,不甚在意道,“萧家不缺这么一个庶女,她对你动手的时候,不论成败,都只剩下一条死路了。而萧淳是萧恪的独子,也是嫡子,萧恪肯定会保住这个儿子,多半是狠狠教训一顿,就此揭过。不过,你若是觉得不满意,把他从萧家抹掉,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挑个时间让紫衣走一趟就是了。”
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萧蕴想了想,道:“算了,让萧玉珠来我身边住一阵子吧,就当是对她的惩戒了。”
秦暄定定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都依你!”
他站起身来,走出静室,继续道,“我们去前院的花厅,萧国公府旁支的适龄男儿,这会儿应该都聚到了那里。萧国公府的世子,就从那些人中挑一个!”
经历了后花园风波之后,萧蕴对自己的堂兄们一点儿期待都没有了,闻言也不反驳,问:“昨天咱们看见的那个萧澈……他也会来吗?”
秦暄点了点头:“当然,在外人眼里,这个世子之位,还是挺有分量的。”
他们来到花厅的时候,这里已经左右列坐了二十余人,都是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相貌端正的年轻男子。每人身前都摆了一张书案上,上面除了茶点,还放了笔墨纸砚等物。
秦暄引着萧蕴走进花厅。
花厅里的谈笑声刹那间停了下来,一众旁支子弟起身见礼。
萧澈就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身穿一身素净的锦青色衣裳,五官端方,气韵清正,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文秀清隽气质,在一众或畏畏缩缩,或倨傲跋扈的同龄人里,很是引人注目。
“诸位且坐!”秦暄引着萧蕴做到主位上,淡淡道,“且将各自的姓名出身写在纸上,送到本皇子面前来!”
众人纷纷提笔,搁笔之后,自有随侍秦暄的长随将之一一收起来,送到秦暄面前。
秦暄一张张翻看,萧蕴也凑过去看了一遍,大部分人的出身都不错,父辈和祖父辈多少有一个做官的人,虽然品阶都不太高,尽是五品以下的微末小官。
萧澈的出身是最寒酸的,祖父曾做过县令,可惜早亡,父亲早年也有些才名,但还未入仕就故去了。现在,他的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未出嫁妹妹,人丁单薄。
秦暄把萧澈交上来的那张纸放在了最上面,命人点香,让在座的众人在两炷香的时间内,写一篇时文交上来。
“题材不限,诗词歌赋均可,篇幅也没什么要求,百字可以,千字也行,但必须得写完,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成文的,视为弃权。”
闻言,很多人眼底露出了庆幸之色。
秦暄知道,这些人来之前,肯定悄悄准备过应选的文章了,他这什么都不限制的的做法,使得某些人天真地以为,直接把事先准备好的文章默写出来,再交上来就行了。
他故意停了停,继续道:“主题的话,就以‘齐家之道’为题吧!”
话音方落,绝大多数人都傻眼了。
他们尚年轻,都还没当过家呢,怎么可能写得出鞭辟入里的“齐家之道”来?这种主题的文章,也就是那些饱经世故,年过不惑的人才能写好吧?
没人准备过这种题材的文章。
他们准备的,都是各种应景酬客的诗词歌赋,比如附庸风雅的“咏荷诗”、无病呻吟的“送别诗”、甚至专门用来逢迎上司的“祝寿词”,“祝酒赋”。
秦暄出的题目,颇有刁难人的意思。
但碍于秦暄的身份,没人敢站出来唱反调,只能硬着头皮提笔,想方设法地凑出一篇文章来。
一炷香烧尽后,陆陆续续有人交卷。
最先交卷的,是个浓眉大眼,一身锦衣华服的少年。他在试卷上署名萧冲,十七八岁的年纪,步伐稳健,呼吸绵长,有些武功根基。
萧蕴看向萧冲的试卷,先入眼的是一笔十分“不修边幅”的字。
萧蕴觉得,自己虽然在书法上花的时间有限,但写出来的字绝对这位萧冲强多了。
再看那试卷上文章,也十分有趣,开头一句话就是“治家如治军,一家之主如一军之帅”。看来此人喜欢兵法,下面的内容也如兵书一般,着重于赏罚分明和御下公正。
总体而言,这篇文章的文辞只能算勉强通顺,若是被饱读诗书的儒生瞧见了,多半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萧蕴却觉得此文颇有趣,总比大谈尊卑长幼的道德文章有意思多了。
一如她所想象的那样,接下来交上去的试卷,全都在论证孝悌之道的重要性,还有几位善于逢迎拍马的,居然在字里行间婉转恭维起皇帝的齐家之术了。
皇家的家风……估计就是陛下本人,都不好意思以“家风清正”自居。
秦暄在诗文上水平一般,但鉴赏的眼光还是有的,一一看罢之后,遣散了席间的萧家子弟,独独留下了萧澈一人。
萧澈的确文才过人。他在两炷香的时间内,作了一篇五百余字的赋,虽然同样在谈孝道,但通篇辞藻华丽,典故繁多,那一笔字也极其出色,论实力,堪为魁首。
秦暄把萧澈叫到近前来,问道:“你可知道,萧国公府的世子,是要过继给章宁长公主和先世子萧惟为嗣的?你在家世上写道,你是家中独子,令慈只有你一个儿子,她舍得你唤别人为父母吗?”
萧澈恭恭敬敬道:“回禀殿下,在下父母早逝,家境贫寒,母亲和小妹为了让在下好生读书,平日里极为辛苦。在下想让她们日子好过一些,家母也希望在下能有个好前程。”
秦暄微微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令慈是同意把你出继给别人了。”
萧澈点了点头,道:“正是。”
秦暄又道:“本皇子若是请父皇册立你为世子,你会如何奉养母亲和幼妹,又如何对待名义上的继妹,康华郡主?”
萧澈不大好意思道:“自当竭尽所能,孝顺母亲,教养……两位妹妹,让两位妹妹有所依靠。”
秦暄对萧澈的答复十分不满意。
他觉得,这个萧澈话里话外,都把亲生母亲和同胞妹妹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处处替两个血亲考虑,好似萧蕴这个继妹没什么要紧的一样。
还“教养”萧蕴,他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养”他的心尖尖?
好在这是给萧蕴找个傀儡哥哥。
秦暄希望这个人能离萧蕴远远的,不求他帮忙,只求他少添麻烦,若是他太尽职尽责了,秦暄反倒要不高兴了。难缠的大舅子有一个萧湛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
沉了沉气,秦暄道:“你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便不能后悔了。本皇子对你只有一个要求,离康华郡主远一点人,少去打扰她的清静,不准给她添麻烦,明白了吗?”
萧澈觉得,这位五皇子大概是嫌弃他出身低微,不愿意出身尊贵的康华郡主和他接触。
虽然心里不悦,还是恭恭敬敬应了下来:“是,在下谨记五殿下的吩咐。”
秦暄站起身来,点了点头:“既如此,便随着我去见见萧国公吧。日后,他就是你的祖父了。”
秦暄带着萧澈走出花厅时,碧月恰好引着萧玉珠,以及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美貌妇人走到花厅门前。萧玉珠已经重新打扮过了,瞧着有些精神恍惚,那美貌妇人眼睛红肿,似是刚刚哭过。
碧月上前,指着那美貌妇人道:“郡主,这是萧五姑娘的生母,柳姨娘。”
萧蕴点了点头,笑了笑,对秦暄道:“五表兄,你先行一步,我和五堂姐说几句话可好?”
秦暄点了点头,瞧了紫衣一眼:“照顾好康华!”
紫衣应了一声,秦暄便带着萧澈离开了花厅。这时候,萧玉珠和那柳姨娘在上前,拜谢萧蕴的“救命之恩”。
萧蕴让碧月扶她们两个起身,让碧月先领着萧玉珠去休息,单独留下了那位柳姨娘。
柳姨娘看着碧月带走了女儿,脸上露出些许不安来。
萧蕴问:“柳姨娘,若是我没让人给三叔父传话,三叔父原本打算怎么处置五堂姐?”
柳姨娘忙站起身,再次深深一拜:“五姑娘这次犯了大错,若是郡主怜惜,以德报怨,恐怕……性命难保。四公子是五姑娘的亲哥哥,三爷是五姑娘的亲爹,到头来,竟比不得郡主这个堂妹亲厚,这可真是讽刺。在他们眼里头,庶妹不是妹妹,庶女也不是女儿,只是个任由他们摆布的棋子!”
这话里透出了浓浓的怨气。
萧蕴觉得,这位柳姨娘兴许是个聪明人,又问:“如此看来,萧国公府于五堂姐来说,真不是个善地。”
柳姨娘苦笑道:“如今我倒是希望五姑娘能快些长大,早些嫁出去,早早离了娘家也好。妾身这辈子,恐怕就这么一点儿骨血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便是豁出去性命也心甘情愿。”
萧蕴笑了笑:“柳姨娘,实不相瞒,我对三夫人死前说的那几句话,十分感兴趣。我愿意替你护住五堂姐,柳姨娘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替我查一查萧国公府那些不能见光的往事?”
柳姨娘一惊,为难道:“可妾身不过是个侍妾,人微言轻,在府里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
萧蕴道:“你尽力就好。当然,比起尽力,更要紧的是不能打草惊蛇,也要保全自身。”
柳姨娘咬了咬牙,道:“只要郡主能护住五姑娘,妾身什么都愿意做。希望郡主言而有信!”
萧蕴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失望,姨娘也莫要让我失望才好。”